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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不平的亏欠 就忘了吧

发布时间:2018-02-09 05:48 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艾小羊

  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被过继给了大伯。

  大伯夫妇一生未育,而我爸有3个儿子。他20多岁就进城工作,妻子病逝后,3个孩子留在农村,由大伯一家照顾。

  老三老早说好过继给大伯,因此伯母对这个儿子格外宠溺。

  生活困难的时候,别人吃南瓜、红薯,三哥却能吃上白米,伯母偶尔从池塘里捞起一点小鱼,焙干后也偷偷留给三哥当零食。

  我爸丧偶8年后,认识了同样丧偶的我妈。我两三岁,农村的大哥二哥陆续被接到城里。他们满口的楚地乡音,在我们这个天南地北的人以支持西北建设而建立起来的矿山小城里,被无情地嘲笑。

  当时我们虽然身处西北一隅,街坊邻居却不缺乏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人。在这个移民新城里,没有乡音,普通话即是方言。

  在学校被人嘲笑,他们就用拳头解决问题。这下我爸妈就麻烦了。三天两头有人领着头破血流的孩子来我家讨说法。终于,大哥二哥走到了被重新送回老家的边缘。一次我爸下重手打完他们,就出门买火车票去了。

  对于两个哥哥而言,我妈是新妈,没事不会主动找她说话。所以当他们忽然跑进厨房,对正在炒菜的我妈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妈,我妈惊得锅铲差点掉地下。

  从两个抽噎的男孩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妈得知伯母偏心老三,好吃好穿的都给他,什么活儿都不让他做,给同一个母亲生的另外两个男孩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人怕的不是苦,而是在同样的境遇中,有人过得比你好。我妈几乎在一瞬间就理解了他们。幸亏我爸也没买到火车票,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知我父母进行了什么样的沟通,此后虽然两个哥哥还是闯祸不断,他们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提出把他们送回农村大伯家。

  我成年后,才第一次见到被过继给大伯的三哥。他在3个哥哥里面,长得最像我爸。在我妈看来,他也是3个哥哥里面过得最舒坦的。虽然在农村,但小时候被大伯夫妇当少爷一样宠着,后来娶了贤良淑德的妻子,重活儿累活儿都是女人干,再加上我爸持续不断的补贴,年龄增长,只是让他从大少爷变成了老少爷。

  而城里的两个哥哥,从小在农村吃苦,参加工作以后,兢兢业业,却经历了国企改革、下岗再就业的冲击,为养家糊口四处找活儿干,贵州、宁夏、新疆、西藏跑了个遍。

  “城里活着,只是面子漂亮。日子过得舒坦的,还数农村的老三。”全家人都反对我爸补贴三哥,尤其以我妈为首。

  我妈去世后,我爸以养老为名,回老家盖了房子。他在这幢三层楼房里住了5年,就又嚷嚷着要回北方。

  要走那天,我去接他,三哥也在。我爸拿出珍藏的一瓶五粮液,我哥也不客气,一杯接一杯,很快就喝了大半瓶。为人父母,离别难免絮叨。我爸说了几箩筐的话,三哥忽然开口,说:“爸,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生了儿子,都不要随便送给别人家。”

  我爸勉强说了一句,“谁也没长后眼睛……”

  饭后,我陪我爸散步,一路从他住的地方走到他小时候读书的小学,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回来的路上,他忽然说:“你三哥的两个孩子都在武汉打工,你多照顾一点。老二好像正闹离婚,你给调解调解,你不是情感专家吗?”

  我假装点头。但知道以我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女文青性格,断然做不出主动关心别人家长里短的事。

  如果三哥不愿意醒来,你拿金山银山堆在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委屈。

  身为女儿,我可以从父亲手中接过很多爱与重担,但这种因为命运失责而造成的永恒的伤疤,我决定不去领受。无论是我爸真欠了三哥什么,还是三哥一直认为我爸欠了他什么,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我爸回北方养老了,三哥住进了他盖的三层楼房。清明我回去给母亲上坟,远远看到他坐在门前的池塘边钓鱼;而就在前一天,我二哥在内蒙古干活儿,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扭伤了腰。

【责任编辑:贾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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