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互联网无孔不入地渗透进社会生活中,用户的快感享受阈值由此变得过高了。人们过早地感知欲望,也就更容易缺乏期待感。曾经阈值太低的阶段虽然不好,但过高也未必是好事。
不久前,“未成年妈妈”用户在某些直播网站红火了一阵,直至被封杀。这些颇有噱头的主播背后拥有庞大的粉丝团。在所谓“流量为王”的时代里,一些年轻人想成为“网红”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但底线是不能做出不合法度的事情。这些问题背后不仅是低俗这么简单,若外界对它缺乏深入的了解,就只能处理表层问题。
在相关问题屡禁不止的时候,除了加强监管和整顿举措,我更感兴趣的是,受众尤其是年轻的观众们在其中角色的定位和改变。
热衷观看这类直播的受众,有些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有些就是在“审丑”。比如,当主播用超出伦理底线的表演来自残,由此引发观众的同情心和猎奇心,虽然其行为谈不上美观,却达到了增加关注量的目的。而那些遵照伦理和传统美学观念来唱歌、跳舞的主播,除非颜值身材极其出众,很难吸引注意力。得不到曝光和关注,就没有流量和资本,主播就无法从中获利。这种竞争和淘汰机制决定了“审丑”的客观存在,而很多人对此并无反思。
年轻人爱看直播,除了技术上的便捷,相对自由和宽松的娱乐氛围是一个重要因素。每当新的网络平台出现,都会存在一定时期的“野蛮成长”。比如,在论坛、贴吧取代网络聊天室的时候,里面的内容千奇百怪,更多人加入之后,平台里的信息就更加良莠不齐,宽松的氛围也会被混乱的环境取代,平台也会被纳入必要的监管。当微信成为很多人离不开的社交工具时,很多人也看到了微信环境的局限性,进而转战更加新潮的平台,直播平台就是在新一轮浪潮里崛起的产品平台。
因此,一些用户对直播有“尝新鲜”“无拘无束”的态度,即使他们明白网络世界和现实世界并不是绝缘的,但在潜意识里总有无规则的念头,因此当他们看到一些不合伦理的视频内容时,并不一定会激起强烈的道德感——现实里,他们可能是很守规矩的乖孩子、好学生,但到了视频直播里,则成了“网络催熟”最容易影响的对象。
“网络催熟”当然不能让人真的成熟,但有可能让人分不清“实然”和“应然”。在一些人批评严格教育对孩子成长的过度压抑的时候,不要忘了缺乏必要规训的成长,会纵容孩子在“三观”未成之前沾染错误的观念和习惯。这也是监护人和教育者应该对“网络催熟”现象抱以警惕的原因。
孩子成长中的学习,很大程度上来自模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古话在网络时代照样行得通。未成年人缺乏明确的判断力,他们对“早孕生子”“未成年妈妈”之类现象,未必会有批评意识,更糟糕的是可能在“模仿”中走上歧途。
正因此,不管直播一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能否获得“存在感”,依赖的是观众的反馈,而为了刺激观众更积极的反馈,他们就难免会做出逾越底线的事情。或许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是丑陋的、低俗的,但为了吸引眼球,也只好主动“献丑”了,并把这种观念传递给观众。这种双向互动模式并不可取,如果说有什么赢家的话,那也只能是资本玩家,但这却是以损害年轻人的成长健康为代价的。
那么,要从这个“审丑的悖论”里走出来,仅仅靠教育引导就可以吗?问题恐怕并不是这么简单,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曾在《拟像》一书里提到模仿和仿真的三个阶段:仿造、生产和拟像,而越趋于后段的效仿过程,真实和虚幻的边界就越模糊。在大众媒体尤其是网络媒介平台里,这种“拟像”的过程更加明显。网络直播就像一面镜子,即使对面是主播们各种夸张搞怪的行为,我们也不会因此感到“真实的影响”。
因为多数人会认为镜子里的东西并不存在,只是像看电影一样寻找快感——哪怕这种快感是廉价的,乃至低俗的。观看一些没下限的视频,是因为“拟像”不会让人们感到紧张感和焦虑感,更不会对其产生反思。
这也是“网络催熟”在某种意义上能带来“愉悦感”的因素之一,但理智告诉我们,这种快感实际上是“危险的愉悦”,长此以往,它造成的负面影响会很大很持久。从现实来看,没有一种网络产品能靠低俗或“打擦边球”而获得长期发展的可能性,也没有哪个主播能靠耍噱头获得持久的关注和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