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带未成年人走出迷途

　　文颜和同事的车胎被扎爆了。

　　返程的山路上，仪表盘忽然亮起车胎气压不足的警示灯。文颜第一反应就是，车胎被扎了。勘验后他们发现，两根六角螺钉扎进了两个后胎。

　　几位检察官很快猜出这次精准肇事的实施者，是他们刚刚探望过的17岁少年秦勇。大家怒火中烧，憋了一口气：“回去就打申请，不帮教了，直接起诉判刑！不可救药！”

　　作为四川省营山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官，文颜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接下秦勇的案子，竟是这样一番遭遇。更何况，有别于办理普通的刑事案件，她作为该院“知心姐姐”团队的一名成员，还负责为这个可能被起诉的少年提供帮助。

　　对涉嫌犯罪的未成年人进行教育引导、感化挽救、关爱救助，是“知心姐姐”团队的重要任务。5年前，营山县人民检察院的12位女干警发起成立了“知心姐姐”团队，秉承“知其心、正其行”的理念，她们以特别的方式在青少年群体中播撒法治的种子。

　　2018年初，秦勇因寻衅滋事、殴打他人并毁坏财物被移送审查起诉，但因未成年，他被取保候审。秦勇是一名留守少年，父母的长期缺位让他缺乏安全感，进而产生过激的自护心理，更愿意用暴力解决问题。

　　营山是个人口近百万的大县，农村人口占了绝大多数，而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大多外出务工，将年幼的子女留在农村。家庭教育与亲情的缺失，让一部分留守儿童走向极端。

　　“知心姐姐”文颜介入了秦勇的帮教工作。没想到，这个被其他干警评价为“油盐不进”的少年，第一次会面就用沉默和扎车胎的举动，表达了叛逆。

　　在更资深的检察官的鼓励下，文颜决定不放弃。她对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说，“回想起他那消瘦的身材，和那对生活失去信心的眼神，我又于心不忍。”

　　再次来到秦勇家时，她没有提轮胎被扎一事，也避开了贫困、辍学、父母离异这些对他来说相对敏感的话题，而是聊些家常。文颜主动说起自己工作之余喜欢看电影，而这也是秦勇最大的爱好。临别时，她邀请秦勇一起去县城看电影。

　　他们一起看了《厉害了，我的国》。文颜注意到，当听到“有一种骄傲叫‘我是中国人’”时，秦勇眼含泪水。她相信，孩子的内心是向善、向上的。

　　文颜辗转联系到秦勇远在异乡打工的父亲，父子二人通过视频电话交谈之际泪流不止。回家路上，秦勇主动承认扎破轮胎的事情。文颜觉得，努力没有白费。

　　最终，检察院对秦勇作出不起诉决定。几个月的帮教评估结束后，秦勇随父亲外出务工，其间仍与文颜保持联系，分享生活近况。2019年春节，秦勇给文颜发来信息：“姐姐，您让我知道，我也是一个有用的人。”

　　如今，刑事犯罪呈现出的低龄化、团体化、暴力化趋势，特别是留守儿童、留守少年群体中逐年攀升的案件数量，让检察院女干警无法坐视不管。这成了“知心姐姐”团队组建的重要动因。

　　在四川，探索创新加强未成年人司法保护的工作，已被纳入政法领域改革。近年来，四川省检察机关着力从制度层面防范校园性侵、校园欺凌、学生被引诱犯罪等问题，加大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力度。数据显示，四川全省受理移送起诉的未成年人犯罪总数逐年下降，2018年较2017年下降11.2%。

　　值得注意的是，“知心姐姐”团队还吸引了爱心人士的加入，公务员、教师、医生、记者等各界人士，使得这个队伍扩大到了200余人规模。其中不乏像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王雪红这样的专业人士。随着队伍的壮大，救助的范围也从挽救失足未成年人，扩大到救助被侵害的未成年人。

　　王雪红在2016年慕名加入“知心姐姐”团队，为在刑事案件中遭受侵害的未成年人提供心理援助。她用专业和温情打开了受性侵女孩小兰（化名）的心结。

　　小兰曾在放学回家路上被一个农村老头性侵，出于恐惧和羞耻，她没有告诉老师和家人，却又被强暴多次。直到一次她没有按时到校之后，老师们才发现了这个被隐藏许久的恶行。

　　最终，犯罪嫌疑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是侵害带给小兰的创伤却无法消除：小兰的成绩直线下滑，拒绝参加班级活动；回避与父母的交流，长时间发呆，或是突然间号啕大哭……

　　在王雪红的工作室，她避开谈论有关过往的残酷现实，一切从一幅画开始。她邀请小兰一起画画，在轻松的氛围中，她们一起画下了天空、云朵、飞鸟、草地，还有几只小白兔。从画中，王雪红小心翼翼地解读这个女孩内心的波动，并试图找到打开心结的突破口。

　　一次，两次，三次……从陌生到熟悉，从防范到信任，王雪红用专业的心理学知识为小兰重建了对未来的信心。

　　“走到现在，我已经把‘知心姐姐’志愿者的工作当作日常的事情，也当作一项义务。”王雪红说。在这个团队两年的经历，让她感受到“知其心才能正其心，正其心才能正其行”的理念所具有的现实价值。

　　5年来，“知心姐姐”团队走进营山全县87所农村中小学，建立“知心姐姐”工作室，并安装未成年人安全法制预警平台。2017年以来，“知心姐姐”团队及其志愿者对153名涉刑案件未成年人进行观护帮教和心理疏导，帮助30余名未成年人重返学校或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