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高中生才能考上哈佛、耶鲁这样的大学?
每一年,《纽约时报》选登的当年高中毕业生大学申请作文,能为好奇的人打开一个窗口,一窥那些“天之骄子”可能拥有的种种品质。样本所限,这窗口足够微小(“你会看到五篇文章因为它们的情感领悟、洞察能力和全然的古怪脱颖而出”,今年《纽约时报》是这么概括的),但也足够丰富多彩,引人深思。
比如今天秋天即将入读耶鲁大学的杰弗里·C·余,在大学申请作文里写到了他的父亲:一个在“文化大革命”里成长起来、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姐妹的中国人。当小余过着“每天早上在贝多芬的悠扬乐曲中醒来”的日子时,他会想到,父亲是在“干草和牲畜散发的气息里长大的”,两代人之间竟会有这样鲜明的差异。
然而他从父亲身上学到了许多:父亲能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座温室,能用厕纸造一尊石膏像,能细致、贴心地照料子女的生活,会在厨房里和儿子一块儿饲养小鸡小鸭,与他分享在乡村的成长经历……
小余的父亲没有正式工作,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顾家人身上。
还有即将进入哈佛大学的艾瑞克·恩古吉·穆松杜,他同样在申请作文中提到了自己的家庭与文化背景:在内罗毕的泥巴砖墙老屋里,祖母揉着面,准备着最典型的肯尼亚大餐,薄煎饼、甜面包;表弟表妹们在泥地上赤着脚跑来跑去踢足球,好奇着他嘴里闪闪发亮的牙套……“这里的生活与我在美国的生活有着极大的不同,贫穷的苦难与闪烁的繁荣似乎永远不会相容。但这就是我所继承的两个世界。而我在任何一个世界中的存在也离不开另外一个世界。”
“高中和大学之间的鸿沟是巨大的,但是为了那些一路将我提携至此的人们,我必须越过。”
第一次读这些高校入学申请作文,我就感到分外温暖——却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不都是普通的生活吗?也许每个人把自己的生活抖落抖落,都能整理出那样一种人生的闪光时刻。我甚至很聪明地想到,他们能申请到这些学校的关键,恐怕根本不是这文书中提到的事情,而是优异的高中成绩,丰富的义工经历,惊人的SAT分数等等。
但再想一下,被触动的原因,恐怕就是考大学时候的我,根本注意不到生活里有这样的瞬间。
我写过的入学申请作文里,一行行里都是“几几年到几几年,我在哪哪读书,获得某某奖项,参与过啥啥活动”……
状态紧绷如此,对生活说不出其他的话。
所以看见这样的文书才觉得温暖吧,毕竟他们的每一篇作文里,都有一张鲜明的面孔,都有确定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些文书也让我想起了去年自己和一位在美国住了快三十年的北京人的对话。她业余会帮社区里的华人看看申请文书,做下“高考咨询”。她的一双儿女都进了哈佛大学,不过一个读的是社区里的公立高中,另一个毕业于私立高中。
我当时很好奇:“公立高中和私立高中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她想了想说:“公立高中的课程多,学业负担重——公立高中一学期7门课,私立学校一学期只有5门课,其他时间会培养孩子去发展爱好。”
我还问过她:“高中和藤校最大的差别是什么?”
答曰:“高中的同学比较单调,都是同一个社区的街坊,大家的经济水平、世界观都差不多。但哈佛的学生,各种背景都有,有精英,也有特别穷的人家出来的,有特别偏远的第三世界国家来的。不同族群的人出现的比例,就跟社会差不多。”
所以也不奇怪,被《纽约时报》挑选出来的申请作文,呈现出这样的面貌。
来自纽约的卡洛琳·贝特的入学申请作文,可能是最符合我原先对“考大学”认知的一篇了。她写了自己做义工帮人报税的经历。这是一项专业的工作,她在16岁起就通过国税局考试,获得了资格证,而该区域第二年轻的报税员当时也37岁了。但要完成工作,需要的不仅是专业技能,还有倾听和沟通的耐心。
于是这位即将在秋季入读耶鲁大学的高中生见识了在社会边缘沉浮的人们,如何被税收影响了生活:她看到有人牙疼了几个月都不愿去看医生;看到有人从税收的抵免中省出钱来照看残疾的祖母;看到收入在低保线以下的老人坚持要缴上学区税……
每个人都在入学申请作文中提到了他们的成长。卡洛琳并没能通过自己在报税季的义务工作改变这个国家,可她发现,自己的工作改变了每个客户与这一体制的沟通方式。
也许在以后,她会成为改变体制的人。
但是——也许还值得庆幸的是——并不是每一个学生都需要有她这样卓尔不群的经历,其他人的入学作文所叙述的,只是日常,和能够提炼日常的、敏锐鲜活的心灵。
来自德克萨斯州的琳·皮纳帮奶奶缝着百纳被,她想起习惯偷盗的父亲,想起因为父亲坐牢而分外艰难的家计,想起奶奶如何一路护着她任性成长,那缝缝补补的被子,就像是“描绘了我们曾经面临并克服诸多障碍后所展示的韧性”。
华裔学生小余从父亲的陪伴中发现,“我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父亲虽然没有工作,但他言传身教给子女的,是乐观、热情、创造力这些品质,和不必非要按照既有套路去生活、去衡量成功的态度。
“天子骄子”的生活,也还是每一个普通人都有的生活。
谁又能不为这样的青春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