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穗的梦想

    1、走涟源

    1976年，湖南省湘西雪峰山连续3个月干旱，生产队眼看 近80亩水田颗粒无收，于是，我的叔父黄孝水当时是生产队队长，不得不考虑派一些劳力外出，去湘中涟源帮人家搞双抢（收割早稻再栽种晚稻，由于是大热天，酷暑难熬，抢时间把早稻收割后还要把晚稻插下去，非常辛苦，一般人不是中暑就是被农活累垮，晕倒在水田里）我家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当时我五哥刚好20岁，爸爸就把我五哥派给我叔父———“就让五儿随你们去涟源吧。”

    “好的”我叔父答应说，“不过，坐火车的路费5元6毛钱你家自己掏。”

    可是火车的路费虽然只有5元6毛钱，可是爸爸把我家的所有大箱小箱翻了过底朝天，也只翻出6毛钱，还差5元，到哪儿去想办法？

    父亲一夜没有睡，那一夜是一个月亮天，凌晨1点，父亲没有惊醒母亲，直接披了一件单衣出了门。那一年我刚好5岁，尽管不懂事，但是知道，他去借钱了，否则第二天五哥不能坐火车走涟源，一家8口人还有半年粮食不知道在哪儿？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父亲就回来了，只见他把我五哥叫醒——五儿，这里有10元零6毛钱，你跟你叔走涟源，火车费只要5元6毛钱，还有5元，你在路上省着花。

    那时候，10元钱就是最大的票子，也不知道爸爸到哪里借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去向我舅妈借的——我舅舅是抗美援朝的汽车兵，分在广州军区白云机场做地勤司机。当时工资还算高的，28元5毛钱一个月，我舅妈在湖南溆浦县，本来要随军去广州的，由于我外婆半身不遂，舅妈要照顾她，也就没去广州。当时舅舅正好寄了20元生活费回来，我爸爸去向舅妈借，舅妈不肯。确实，外婆瘫痪在床，两个人也没有生活来源，全靠舅舅寄钱。现在姐夫来借钱，自然舅妈有点犹豫。我外婆耳朵很尖，听到女婿来借钱，为五外孙走涟源借火车费，就对舅妈说“就借10元给姐夫，不要让外孙在外挨饿，我们有10元生活费，省着点花，下个月广州又会寄送生活费过来的。”外婆答应了，舅妈也就借了。

    五哥随叔父上了去涟源的火车，去涟源，那时候是绿皮火车，汽笛一拉响，蒸汽机车冒着呼呼白烟，随着“哐当哐当”的节奏，400多里的路程跑了7个小时。

    到了涟源后，我五哥与九狗、三狗、长耳朵等10个人分到一个叫大院子的村里，帮他们双抢。一人每天1块8毛钱，外加大米一斤，吃住都在生产队里。生产队长叫黑豹，样貌有点凶，在与我叔父交谈中，听说是湘西溆浦的人，就问： “你们知道溆浦有一个叫舒溶溪竹坡坳的地方？”

    我叔父回答说：“我就是竹坡坳的。”

    “那你们知道有一个叫黄孝江的人？”

    “他是我哥哥呀！”

    “那你就是水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哎呀，水叔，你不知道了，我就是豹儿啊”黑豹一把拉着叔叔的手“叫他们去我家里先坐坐，再派工。”

    到他家里，黑豹大声呼唤：“妈妈，江伯伯（我爸爸黄孝江）家里来人了，你看谁来了？”

    “水弟弟，你怎么来涟源了？”黑豹妈妈看到我叔叔，立即亲切地问。

    “呦呦，是桂花嫂子。”我叔叔也认出了她。

    原来桂花叔母是民国18年（1929年）的。比我叔叔大一岁，比我爸爸小两岁。1949年，溆浦县还没有解放。她怀着身孕从涟源一路乞讨，来到溆浦我老家，我妈妈爸爸看到她快要生了，就叫她在我家木榨油坊安顿下来，有米有油有菜好招待，不到10天，她就生了一个虎头虎脑黑色健康的男婴。这个男婴就是黑豹。后来黑豹在我家榨油坊一直生活到8岁，与我叔叔也很熟了，才和桂花叔母回到老家涟源。

    我叔叔又把我五哥介绍给桂花叔母“这是江哥哥的五儿，叫桂花叔母！”

    “桂花叔母，你好”五哥也叫了。

    黑豹立即把我五哥抱在怀里“嘿嘿，按照年龄，你是我的弟弟，嘿嘿，我又有兄弟罗。”

    黑豹是生产队长，五哥10个人在他队上干活，尽管累点，但是每天晚上，桂花叔母都会弄几个合口的酒菜招待他们。

    一晃，8天后，生产队双抢任务完成了，黑豹为五哥10个人结算工钱，五哥他们每个人都得了20元钱（工钱14.4元，外加车费5.6元），8斤米。回溆浦时，桂花叔母又叫黑豹随叔叔他们回溆浦看望了我的父母，并且送了200斤大米给我家。

    2、包产到户

    1980年，在我8岁时，爸爸对我说——我家分地了，满伢儿，尽管你只有8岁，分得水田0.7亩。

    那时我也不知道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但是知道1979年的安徽小岗村分田土到户的事，那是生产队长我的叔叔黄孝水说的——安徽小岗村分田土到户，田土产量翻了一番，我们也按照上面要求，把田土包产到户，但是上交公粮，也由各家各户自行交到公社（公社后来也改叫乡政府了）去。

    说实在话，我人小，小孩子放放牛砍砍柴，那时集体上工，由我叔叔黄孝水安排：“三狗铁蛋带领男人们到后山长英坑插田，张顶风带领所有妇女劳力去武高坳给玉米地锄草。”集体劳动，40多名男劳力在后山长英坑插田，两天只插了15亩，30多名女劳力，两天锄草，锄不了8亩玉米地。反正出工不出力。

    等到收稻谷，全生产队110人，80亩水田，稻谷收了4万斤，交公粮11000斤，剩下29000斤，生产队留下一点集体粮食，每人分不到270斤稻谷，打米不到180斤，一人一天只有半斤米，因此一年，有半年时间靠玉米红薯果腹.

    我们老家地处湖南雪峰山腹地，属于石灰岩地区，山洪来时，泥石流严重，天旱时，水田基本就会绝收，为此我们老家修了一些小型山塘水坝，用来蓄水，天旱时可以应付农田灌溉。如果连续两个月不下雨，山塘水坝也会枯竭，种水稻基本没有收成。

    分田到户后，我家分得5亩水田。

    父亲和两位大哥耕种，经过半年辛勤劳作。再加上天公作美，打稻谷时，竟然有3000斤。上交公粮300斤，还剩下2700稻谷，算是一个丰收年。

    旱土种了3亩地的辣椒，3亩地的草烟，2亩地的红薯，辣椒经济收入为2100元，草烟收入3600元，红薯送到县酒厂烧酒，收入2000元，再加上我父亲是榨油师傅，自己家办了一个榨油厂，上半年榨菜籽油，收入1200元，下半年榨野生油茶籽，收入1800元，一年收入超过一万元，算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了。

    “万元户，如果不包产到户，说不定还要走涟源，靠桂花妹子接济我家，我们永远不要想当万元户”我父亲感慨的说。

    3、杂交水稻

    雪峰山腹地，也是杂交水稻的诞生地。湖南怀化的洪江（黔阳），原来我们地区行政公署在黔阳，也叫黔阳地区，现在黔阳地区改名叫怀化市，市政府搬迁到鹤城区。怀化市管理沅陵县、辰溪县、麻阳县、溆浦县、芷江县、中方县、鹤城区、洪江市（原来的黔阳县）、洪江区、会同县、靖州县、通道县12个县市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当时在黔阳地区的安江农校教书。安江农校地址就在雪峰山腹地。

    雪峰山的多元化气候为杂交水稻培育创造了优厚条件。

    “一粒种子，拯救了整个人类”粮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地球人口70亿，中国人口14亿，占全球人口的五分之一。可是中国人的饭碗始终端在自己的手中，杂交水稻功不可没！

    2004年，我家种了5亩杂交水稻，平均每亩700公斤，竟然打了7000斤稻谷。大大的丰收年！比1980年翻了一番。

    2012年，我家种了5亩杂交水稻，平均每亩950公斤，稻谷收了9500斤，感谢袁隆平，感谢杂交水稻！

    特别是2014年，我到县建整扶贫办工作，全县大力推广超级稻。溆浦雪峰山横板桥乡的红星村、兴隆村，被袁隆平院士确定为超级稻第四期亩产千公斤的两个100亩攻关示范片。

    同时，溆浦县委县政府还出台多项优惠政策，整合各类涉农项目和资金，向攻关基地倾斜，多揩并举重点保障超级稻攻关。县农业局则成立了以三位高级农艺师为核心的攻关小组，相关农技人员负责具体实施，在种植过程中全天候跟踪指导服务。

    高产攻关需要“良种、良法、良田、良态”四良配套，良种确定了，良田是基础。县委书记蒙汉夜宿农家，和当地村民共同为攻关片选择良田，通过精挑细选，最后确定两个集中连片、排灌方便的百亩良田作为攻关片试验田。其中红星村102.6亩、兴隆村103.8亩。

    为了保证育秧质量，我们和县农业局负责人带领技术人员下到田间，现场指导秧田施肥、管理，传授科学育秧的技术方法。

    插田季节，村民们严格按照攻关栽培技术要求进行农田平整、田间划行、合理密植。

    行距多少？株距多少？技术人员都要就水稻高产栽插技术进行现场讲解和示范。

    田垅上，村民们把秧苗放进背篓里，三五成群来到田间插秧，他们一手拿秧，一手分蔸，一不会儿功夫，一排排整齐化一的秧苗就竖立在田中央，绿意盎然。

    承担攻关任务的两个示范片，海拔530米，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地势平缓、土质肥沃，阳光资源丰富，排灌方便。

    基地得天独厚的生态条件，促使禾苗返青较快，长势迅猛。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培育，翠绿的禾苗长势喜人，惹人喜爱。

    县委书记蒙汉十分牵挂攻关工作，他们多次带领相关职能部门负责人来到攻关片检查指导，实地查看禾苗长势，了解攻关情况，帮助解决攻关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和困难。

    攻关过程中，县农业局负责人经常带领技术人员深入田间了解禾苗生长情况，对施肥灌溉、病虫害防治等田间管理孓箨进往具体指导，确保种田农民熟练掌握每道工序的知识技能。

    红星村攻关片种植的“Y两优900”品种，是袁隆平院士亲自选定的超级稻攻关首选品种。该品种在超级稻高产攻关中“大显身手”。湖南省溆浦县农业局高级农艺师攻关片专家舒友林知道这个品种的特点一个是稻穗扬花快、穗子特别大，平均每穗在300粒以上，第二个是这个品种的抗倒能力和茎杆都比较粗壮，第三个就是这个品种的结实率比较高，平均在92%以上的结实率，所以今年我们这个攻关片目前的苗架，平均每亩估计的有效穗达到16万（粒）以上，按每一穗300粒计算，理论产量应该在1200公斤以上。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进入汛季，溆浦持续低温阴雨天气，稻田无法晒田，这时水稻正值分蘖盛期，无效分蘖无法控制，将严重影响高产攻关。

    面对恶劣天气，县农业局技术人员和国家杂交水稻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专家深入田间地头专题研究超级稻培管工作，及时采取关键性的技术措施。

    通过专家们共同把脉、精准会诊、精心呵护，禾苗又恢复了正常生长。长势依然平衡一致，获得了较合理的超高产群体结构。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进入8月，正是水稻抽穗季节。由于受前期雨水气候因素影响，攻关片稻纵卷叶螟、稻飞虱和纹枯病、稻瘟病等病虫害严重，防控难度大。

    再难也要想办法去解决，溆浦县农业局高级农艺师向仕前带领技术人员加强田间巡查，提前预防。在做好病虫害预测预报的基础上，进行专业化统防统治，使用低毒高效农药，最大限度减轻了病虫危害，打赢了病虫防治的关键战役。

    绿油油的禾苗依然生机勃勃，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傲然挺立、英姿焕发。

    8月11日，袁隆平院士不辞辛劳，冒雨从长沙赶到攻关基地检查指导。此时，稻穗已经基本长齐，蔸蔸禾苗好像一个个帅气、结实、健壮的“小伙子”向他致敬。

    攻关工作按照袁隆平院士提出的“良种、良法、良田、良态”四良配套相结合的攻关策略，严格实行“统一浸种催芽、统一两段育秧、统一划行栽插、统一配方施肥、统一防病治虫、统一水分管理”的“六个统一”的管理模式。

    通过协同攻关，攻关片示范片生长平衡，长势长相整齐一致，水稻扬花时节，稻花香气逼人，令人心旷神怡。

    2014年9月13日，更加喜人的是雪峰山的黄茅园镇金中村等两个百亩杂交水稻攻关片，经过专家现场抽签、收割、除湿、除杂，两个百亩杂交水稻攻关片，亩产突破1000公斤，亩产达到1026.7公斤！

    雪峰山农民欢喜异常，自发组织，敲锣打鼓。我们把一块“天降神农”大匾送到长沙，送到湖南省杂交水稻研究院，送到袁隆平院士的手里。袁院士谦逊的说——我不是什么神农，我们实现了1OOO公斤，我们要再攀高峰，我下一步目标，要向农业部、科技部甚至于国家建议立项第五期超级稻，第五期超级稻是每公顷16吨，再下一步是17吨每公顷，一直攻关每公顷20吨打止。我有一个梦想，梦想杂交水稻以后长的像高笋那样高大，我们可以在禾苗下面乘凉休息。因为粮食问题永远是人类安全问题的首要问题，中国人必须把饭碗牢牢的端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