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一连官兵从难从严开展实战化训练,砥砺官兵血性胆气。胡善雨/摄
“举世无双红一连,天下第一党支部。”高高瘦瘦的列兵张宪民用力在黑板上写下这两句话。
那是2017年新兵下连后不久,张宪民被安排去士官学校学习,一次政治课上,教员让来自不同单位的战士讲一讲自己连队的历史和传统。看着身边的战友纷纷上台,他也动心了,“想表现一下自己”。
“我们连1927年建连,毛委员亲自在连队发展了6名党员,建立了全军第一个连队党支部。”他提高音量说,“我们连是军魂发源的地方。”
台下战友向张宪民投来羡慕的眼光,但没有人察觉到这名列兵内心的纠结:下连之前,因为受不了红一连严格的管理,他主动申请借调到警卫连,并暗暗发誓“再也不踏入红一连半步”。
“我抛弃了连队,现在却拿着连队的历史荣誉往自己身上贴金。”回想那一刻,张宪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自己偷了东西一样”。
此时,距离他成为“一名合格的红一连兵”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我曾经抛弃了连队,可连队并没有抛弃我”
2016年9月,20岁的张宪民从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入伍,抱着“锻炼锻炼、吃吃苦”的想法来到了红一连。
“红一连历史厚重,参加过300余次战斗,被授予‘百战百胜’‘英勇连’等称号。”新兵班长杨颖对他们说,“能在红一连当兵是一辈子的荣耀!”
然而,刚刚来到部队的张宪民对此并没有什么触动。尽管天天唱连歌、呼喊连魂,还参观过连史馆,但他“总感觉历史很远,而且哪个部队没有点儿荣誉呢”。
更让他头疼的是,红一连的训练标准很高,班长看他体能不错有意培养,别人跑1个3公里,他要跑两到三个,别人只需合格的课目,他必须达到良好甚至优秀。
训练强度大时,班长自己花钱给他买牛奶和牛肉补充营养,但张宪民并不想这么累,“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一天班里组织体能训练,绕着营区跑完8圈后,班长又让他加练,他既失落又委屈,心中逐渐萌生退意。
等到警卫连参谋来挑兵时,身高1米83的张宪民想都没想就去了。“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这个折磨我、使我痛苦的连队。”他说。
然而,在士官学校学习期间,当教员让介绍自己连队的历史和传统时,张宪民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红一连。也就在那几天,他得知了班长带着新兵战友去参加比武的消息。
“我的新兵战友都去比武了,而我不光没有进步,反而在往回走。自己当兵入伍的初心是什么,不就是想吃吃苦,磨砺一下自己的意志吗?”他懊恼地说,“那一刻,我想回去。”
去年的调整改革给了他机会。因为是借调到警卫连,学习结束后的张宪民可以再回原单位。他给指导员王玉光打电话,得到的答复是:“赶紧回来吧,你新兵战友都在等你呢。”得知他要回来,班长杨颖的第一句话是:“你欠我这大半年的训练要一丝不少地还给我!”
“我曾经抛弃了连队,可连队并没有抛弃我。”那一刻,害怕战友冷眼相待的张宪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回到红一连后,连队把打扫连史馆的任务交给张宪民。有一天,他在打扫时发现展柜里有一本发黄破旧的笔记本,记录了1979年连队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的经过。其中,时任一班长黄茂才的事迹让张宪民印象深刻。
一次攻打班会村的战斗中,在黄茂才的带领下,一班缴获了敌军需仓库一座。将近40年前的日记里,黄茂才的战术动作被记得一清二楚,让张宪民觉得很震撼,“感觉历史好像有血有肉,就摆在我面前”。
“直到那时,我才感觉连队的荣誉真的不像我想象的这么简单,都是革命先辈们用汗水、鲜血甚至生命换来的。”他说。
在厚重历史中传承血性
看到那本泛黄的日记时,张宪民正处于激烈的思想斗争中。离开连队一段时间,他的身体素质有些跟不上,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出现不适。“我当时想过放弃,可看了日记后,好像给了我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我咬牙坚持下去。”
张宪民觉得,自己在黄茂才身上“传承到了一点儿军人应有的血性”。
有血性是红一连91年来战绩辉煌的制胜密码。1948年10月,红一连在辽西双岗子地区与敌遭遇,三排排长姜东海率突击班直插敌守军阵地。战斗中他腹部受伤,肠子流出体外,他毅然用手把肠子塞了回去,继续坚持战斗,直至壮烈牺牲。战后,他被授予“盘肠英雄”称号。
也是在那场遭遇战中,机枪手那庆文在被敌燃烧弹烧着的情况下,忍痛坚持战斗,打退敌人多次进攻,直至壮烈牺牲,被授予“英雄射手”称号。
此外,红一连还有“爆破英雄”郭照明、“英雄连长”王寿松、“刺杀英雄”王毛二等战斗英雄。翻看英雄的事迹,张宪民突然觉得这些前辈离自己并不遥远。
张宪民曾多次听班长们讲起连队参加“中部砺剑-2016”实兵对抗演习时的故事。在执行穿插任务时,三班副班长靳燕青发现一名蓝军士兵正沿小路向山里逃窜,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追击过程中,他的作战靴被对手设置的障碍物划破了一个口子,跑着跑着鞋底掉了。
情急之下,靳燕青迅速用老虎钳从路边的铁丝网障碍物上扯下一节铁丝,死死地捆在作战靴上继续追击,最后终于抓到了逃跑的“敌人”。
演习结束后,战友们看到靳燕青的腿“已经被勒肿了,脚底板也被磨破了”。“我宁可勒断腿,也要把蓝军往死里追。”他告诉战友,“当兵就得有股狠劲儿才行。”
也是在那次演习中,红一连完成穿插任务直接转为防御,在战斗至仅剩下50多人时与担任主攻任务的蓝军1连对峙。原本上级命令他们防守阵地4个小时,但他们坚持了7个小时,连长周光魁的战前动员至今仍让大家热血沸腾:“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因为我们比对面多了一个‘红’字!”
用自己的方式续写红一连的荣耀
每次听到这里,张宪民都会想起指导员王玉光的那句话:“红一连,从不是因为有多么久远的历史,多么卓越的战功而扬名,而是因为一茬茬红一连官兵在用自己的方式不断续写着荣耀。”
张宪民发现,红一连的官兵对荣誉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去年11月,连队参加集团军组织的强军兴训先锋连考核,即将退伍的班长杨颖因为腰间盘突出正在连队休养,接到考核通知时坚持要和大家一起训练。
一次,因为训练强度大,杨颖在卫生间腰疼得站不起来,喊张宪民把他扶起来。“班长,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退伍了,干吗还要这么拼啊,自己的身体自己应该最清楚。”张宪民不解地问道。
“我们连要去比武,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班长的回答让他印象深刻,“连队的荣誉高于一切。”
在红一连,有两个关于老茧的故事广为流传。中士赵耀在参加一次比武集训时,为了战胜兄弟部队的精英高手刻苦训练,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老茧,开赛前录入拇指指纹时机器竟然无法识别,多次尝试备用指纹才通过审查。
还有一位老兵孙振环,为了在爬绳课目考核中战胜侦察兵,咬着牙上下爬了15趟,绳子被他手上的血染红了,好几次差点掉下来,但他仍然不放弃,直到最后实在抓不住绳子才作罢。战友们跑过去扶他,看到他手上还流着血,但是手上的老茧和肉皮都已经被磨掉了。
这些故事深深激励着张宪民,在强军兴训先锋连考核中,他和一班战友表现优异,班总分在全连排名第一,为红一连夺得集团军第一名贡献了很大的力量。
“当我们夺得集团军第一名时,我才真正地理解连队一块块奖牌、一面面锦旗都是一批批红一连人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他说,“因为切身参与了,我才知道夺得荣誉是多么不容易。”
比武结束后,张宪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5公里越野跑进前十名,因为这样能在晚点名时得到表扬。“跑进前十了我又想跑进前五,跑进前五看到前面有人我就不舒服,非得超过他。”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了一种不服输的劲头,而这股劲头来源于红一连的前辈,也来源于身边的战友。
“红一连就像一个‘大染缸’,把我从里到外都染红了。”回顾一年多的军旅生活,张宪民显得很激动,“现在,我终于可以很自信地说,我是一名合格的红一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