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灯光微黄，飞蛾扑着翅膀拼命往灯泡上撞。父亲倚门而蹲，吧嗒着老旱烟。

    “爸，我和哥都想好了，生活费的事你别操心了，我俩自己赚！”我打破沉寂，咬牙说到。

    “自己赚？怎么赚？”父亲反问道。

    “我们到学校后就找份兼职，这样……”哥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

    “找兼职就算了，到学校以学业为重，别在外面瞎鬼混！”父亲向来说话心直口快，但在正式场合很少说糊涂话，“你俩准备一下，明天去西安，你姨妈在那上班，到时候给你们安排打工，赶开学报道之前回来！”

    高三毕业后，我和哥同时考上了大学。哥考上了城市学院，我考上了理工大学，虽然都是二本院校，但对于全村都是农民出生、大字不识几个的父老乡亲来说，一门同出两个大学生，也算是为家门争光了。

    然而，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也够我们喝上一壶了。我争取到了贫困生助学贷款的名额，由于名额有限，哥哥没弄到，不过家里还有点积蓄，再借一点也算凑够哥这一年的学费了。但是生活费就要靠我们寒暑假自己打工挣了。

    父亲是个粗人，农民兼铁匠，如今各种铁具都有机器生产，父亲也算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但还要养活我们一家八口人，父亲就跟着乡村工程队，干着今天有活明天没活的工作，勉强维持着家里的生活。

    依稀记得那年夏天，我们三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起背着生母去事前亲手为我们缝制的小书包，穿着姐姐们穿过的衣服，在大姐和二姐的带领下，一起跨进了校园的大门。二姐很自豪地对同学们说：

    “这是我弟弟妹妹，三胞胎哦！”

    “这明明是三个女娃娃，哪来的弟弟，你骗谁呢？！”

    “……”

    大姐小学毕业，父亲将她送到县城去打工，说开学来接她。直到开学也没见着大姐回来，第二天半夜里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大姐，大姐哭着对父亲说：“我要继续念书！”父亲卷着旱烟蹲在门口抽到天亮。

    “老大你想好了，如果你想继续念就让你弟弟妹妹去打工！”父亲丢下一句话就拎着工具包出去了。

    后来我们三个上了初中，二姐读高一，那是一段充满坎坷的岁月。每个周末我们四个骑着两辆加重自行车，背着家里刚出锅的热馒头在学校和家的路途上往返。父亲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父亲也说过，要想以后活的好一点，就得好好读书。终于二姐还是熬不下来，偷着出去打工了，无论怎么叫就是不肯回来，父亲又是抽了一夜的老旱烟。

    于是我更加努力学习，到后来我感觉我学习的目的就只是为那三五百块钱的助学金了，虽然助学金一分不差都打到家里的存折上，但我还是无比的热衷。

    经过三年的艰苦奋斗，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感觉心里有一口难以下咽的气，憋着实在难受。那天夜里，我哭了，父亲闻声进来问我什么事，我哽咽道：“爸，对不起！我差了两分！”

    “你不是考上了么？怎么又差了两分？”父亲疑惑道。

    “我差两分就可以免除高中所有学费了……”

    “行了，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父亲假装怒呵道，“学费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你大姐出嫁的彩礼钱应该差不多够你们两个读完高中，实在不行找你二姐和你三姐要。”

    其实我知道，父亲只是应付我，大姐找的对象家境和我们差不了多少，父亲没有收一份彩礼钱。二姐和三姐都在大城市打工，一个月挣得钱除了自己开支外，也没剩多少，打回来还不够继母和妹妹花。

    高中三年，我又努力让自己在班里的成绩名列前茅，去争取那自己摸也没摸过的助学金。还记得高二那年，学校得到了社会公益人士的青睐，向每个成绩优异、家庭贫困的学生资助500块钱，当我拿到那五百元的现金时，我热泪盈眶，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见着这么多钱啊。

    野风吹动着田畔的狗尾草，也吹动着田间农民的心。我停下手中的镰刀，掏出内裤兜里的五张红人头，对着正挥动镰刀砍着玉米杆的父亲说：“我获得了社会公益人士的助学金！500块钱！”

    父亲停下镰刀看了我一眼，回了一句“嗯……”然后接过我手中的钱，装进那件一穿就是十多年的灰色马甲里（其实原本是绿色的）。

    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从父亲那双空洞的双眸里看到了他疲惫的身心，充满了无尽的沧桑和淡淡的悲哀，还有那双黝黑而又粗糙的大手，那些布满双手的老茧，深深刺痛着我的心。

    “……”我欲言又止，父亲真的老了。

    拉着行李箱，站在工大的校门口，像刚刚浮出水面的游泳员一样贪婪地呼吸着朝思暮想的大学校园的空气，我嗅到了清新之中带着一丝迷茫。我再一次踏上了为助学金而奋斗的旅途。拿到助学金的第一时间，我就给父亲打了电话，父亲让我留着自己花，我毫不犹豫地打回家里。

    时光辗转，岁月荏苒，阳光透过窗上的牵牛花洒在教室里，转眼又是两年。回首当年，那些充满艰辛与苦涩的日子，却泛滥着浓浓的甜意。“虽然出身贫寒，但我不怪父母，更不觉得自己出身卑微。”相反，我应当感谢父母，感谢他们给了我这样艰苦的环境，让我在逆境中成长，体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成就完美的人生。同时，我也要感谢国家，感谢国家给我助学金，让我拥有奋斗不息的动力！

    也许助学金可能只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插曲，但我不会忘记，国家在我艰苦岁月里给我的帮助，愿我一路高歌，为祖国谱写光辉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