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

    八九岁的年纪，最喜爬上屋顶或树梢，看西天覆盖满流质的云霞，是明艳的火红，偶有从头顶上空坠落的黄叶，金黄色的脉络清晰得如水般浮动，惊艳了时光。或是在了无人迹的午后屁颠屁颠地跟在一群大孩子身后去掏鸟窝，再屁颠屁颠地捧回一窝小雏鸟，找不到鸟笼便半扣在斗笠里，回头被猫吃了，追着猫满世界跑。

    那是记忆中的童年，在母亲病逝后逐渐从地图上消失。所记得的当时年纪小，同时也成为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里，父亲总是沉默着，偶尔摸着我们姐弟俩的头，望向我们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我轻易感受到了父亲深深的疲惫。母亲逝世后，懵懵懂懂的我开始知道了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自知。我越发沉默，也开始去努力学习。后来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中学，那是所民办学校，高昂的学费令我望而却步，我知道这个家仍然负债累累。我向父亲请求去其他公立学校就读，父亲一言不发，沉默地修着那台用了快二十年的老风扇。

    我还是上了那所民办中学。

    读了一学年后，我的弟弟也面临着小学升初中的选择，我再次闹着要转学。父亲只是坐在门槛上一口又一口地吸着土烟，依旧沉默着，父亲的沉默再次表明了他的决心，我知道我不会成功的。班主任知道后向学校替我申请了500元的资助，也对我越发照顾。之后我顺利地升进了一中最好的实验班，学费不再那么高昂，也有了政府每学年1200元的资助，这解决了很多问题，我知道父亲是欢喜的。

    那时父亲已成为了一名农民工，在夏日里近40度的高温下劳作，在冬日的寒霜里手背耳背皆是冻疮，令我心酸不已。也正当家里的瓦房在风雨中走过了六十多年，逐渐要倒塌了，在台风天总是胆战心惊，父亲知道他要努力去挣取盖间砖房的钱。父亲一年就回来那么两三次，也要挑着周末，说是刚好我回去给他看看。每次父亲回家，我总会注视着父亲，注视着他那黝黑的脸庞，刚四十五岁的父亲，两鬓白霜初泛，从前父亲也总是有那么几根白头发，总是哄着我给他拔掉，他抱着我笑着说“拔掉就年轻啦”。后来，不再叫我给他拔掉白头发。

    可是我心里的父亲依然年轻高大。

    有一天黄昏，高压锅里的米饭煮到一半，陪伴这个家许久的气炉终于坏掉了，我想真是糟糕。而父亲不慌不忙地拿起门口堆起来的柴火，在大灶台里起了火，把半熟的米饭倒进大铁锅里，加入了四季豆和少许猪肉焖煮，盖上锅盖后跟我说以前都是这样煮饭的，并讲述了他那个年代里的生活与趣事，讲到了他十几岁就在山林里开荒，读书时还曾把宿舍的床板劈了当柴火去煮粥…‥眉眼间都是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

    冬日里，炊烟袅袅的瓦房里温暖如春。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饭熟了，整个瓦房里都是饭的清香，那是最质朴的味道，我吃得满脸都是满足，父亲也很开心，好似回到了幼时总会做出花样百出的吃食给我吃的时候。我的父亲，仍然像一颗高大挺拔的树屹立在我前方。

    高中毕业后，我拿到了4000元的优秀奖学金，学校的教务处老师也帮助我申请到了县妇联5000元的圆梦基金，我很开心，很感恩，这个家可以喘口气了，奶奶欢喜地说“好人啊，你以后要好好感谢这位老师，要记得老师。”而父亲依旧在工地上，七十多岁的奶奶依旧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在田地里劳作，只为卖些果蔬养活自己，让父亲少点负担。我知道自己也不能放松。

    到了大学有了助学金，有了勤工俭学…国家的这个政策帮助了许许多多身处寒窑的学子，给他们送去了温暖，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他们的某些困难。一路走来我受到了许多资助和鼓励，我很感激国家，政府和学校。一路上有父亲给予的温暖和爱护，有国家政府和学校的资助，有朋友的鼓励。但我想最应该感谢的仍是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写道：“每个人的生活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是的，有那么多平凡的人在努力前行，比如父亲。只要自己愿意去为梦想的存在战斗，在再平凡的世界里也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生命不仅仅有劳绩，也可以有诗意和远方。

    因为有你，一路行色匆匆，也风雨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