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到底要怎样上

　　本期特邀嘉宾　广东省体育局体育产业与科教宣传处处长虞伟健

　　放假了，家长们大多会考虑在假期为孩子报一些兴趣班，除了什么语数英培优、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美术书法科技班，也有越来越多的家长，会为孩子选择体育类的课外班，目前广州市内有不同机构在开办足球班、篮球班、羽毛球班、网球班、击剑班、橄榄球班，且不评论这些机构的执教水平如何，我们还是很欣慰地看到，有很多家长意识到了体育对孩子成长、发育和培养健全人格的重要作用。不过，都要把孩子送到课外机构去接受体育类培训，这是不是说明校园体育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呢？

　　体育教育的责任，是应该更多由学校承担，还是由体育培训机构承担？中国的专业体育人才更多是该由什么途径选拔？中国的学校体育教育如何能既承担教育的职能，又担负起发现专业人才的任务呢？当我们提出以上这些问题时，心情是有些失落和焦虑的，前不久在网络上影响比较大的“探秘学而思”系列文章，讲述的一个事实是，家长们不得不承受孩子的课业负担从校内转向校外，要在校外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资源，来保证孩子的升学路径如自己所愿，然而至少学而思还算得上是教学质量有保证的培优机构，它们有自己完善的课程体系和充足的教师人才储备，但体育培训呢？

　　一个现状：4小时<4小时？

　　张喆：学校体育应该是教育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已是全世界教育界的共识。我认为，体育教育的目标有五个层次：一、增强青少年学生身体素质；二、健全他们的心理素质和人格素质；三、促进他们对体育运动的兴趣；四、培养他们拥有某门运动的终身技能；五、发掘专门的体育人才（不仅仅是竞技人才）。我们之所以今天还在讨论“体教结合”，就是因为我们的教育现状依然存在“体教分离”的鸿沟。一方面是很多有运动天赋的青少年过早进入“三集中”的专业体育培训系统，无法与同年龄人接受相同的教育水平；另一方面，教育系统则过分强调“应试教育”，忽略了体育人才的挖掘和培养，且学校不具备培养优秀运动员的各种条件。

　　许蓓：张喆说的“体育教育”我觉得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问题不在于目前我们的体育行政系统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在于我们的教育系统，一直没有把体育教育的目的和它的意义重视起来。我们知道体育局就是体育局，教育局就是教育局，这是两个几乎完全分离和独立的系统，各自为政，各司其职，体育局要承担体育教育的功能，应该说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体育行政系统对学校没有它的行政功能。另一个问题是我们的大学、中学和小学，包括很多家长，自己就没有把体育教育视为教育的一部分，因为学科成绩直接关联升学，而体育一直都不是主科，教育部门要求小学一周的体育课加上体育锻炼课有4个小时，但这四个小时从来就不像其他学科，有课本、有课标，家长们可以问问自己家孩子，他们的体育课时间，是不是在活动时、备考复习时，经常被主科占据时间的。

　　虞伟健：的确，体育以身体与智力活动为基础，具有明确目标、规则和成绩标准，需要科学系统训练方法，追求的是技巧、体能和心智的全面提升。我认为体育的追求和理念实质上与教育都是相一致的。国家一直要求青少年德智体全面发展，从未改变。但目前由于行政体制的划分，使这个本来是整体的目标，出现了分离。因此，无论是教育部门还是体育部门，都要树立正确的人才观，使学生得以全面发展。学生的身体素质，关乎国家的未来，运动员如果没有良好的品德与健康的心智，更无法成为带动体育发展的榜样。因此，普通学校应根据青少年身体发育的规律安排相应的体育锻炼，并对学生体质进行检测。体育学校应确保学生接受国家基础义务教育的质量，并根据体育专业的特点创新教育方法，有针对性地引导学生心智健康成长。青少年体育赛事应探索打破行政界限，以竞技水平分组，而非以体育口（专业）还是学校口（非专业）来判断。

　　许蓓：我认为竞赛的分组还不是能打破目前这种局面的关键，关键应该是教育部门对体育学科的重新定位，包括课标、课程的统一，还有对体育科地位的大幅提升。美国人为什么把校园体育做得那么好？因为他们的大学，直接为体育生提供优质学位甚至高额的奖学金，他们认为体育跟数学、美术、音乐一样，是一种技能，可以为学生未来的人生发展奠定学科基础，而我们呢？体育术科考试，指向的只有那么几所体育学院，或者是体育专业，大学里与体育相关的学科划分本身就很单薄，体育生大部分只能选择体育训练专业，毕业后只能做教练或者体育老师，这不是体育学科培养人才的唯一方向，我们这个社会需要各式各样的体育人才，包括教练老师、体育管理人才、体育经营和营销人才、运动医学人才等。

　　张喆：我觉得校园体育首先要回归体育教育的本质，目的不是为了培养专业运动员，而是带动更多学生参与锻炼。近年来校园足球就是从上而下推行、全国蔚然成风，其实“校园足球”只是“学校体育”改革的一个突破口。以有些学校搞的“足球操”为例，我们应该一分为二看待：从普及的角度，以“足球操”为载体让更多学生参与身体锻炼，随之带动更多学生了解和熟悉足球运动，这无可厚非，但如果以此作为“校园足球”搞得好不好的一个标准动作，那就走偏了。

　　二个目标：健身和专才培养能并存？

　　虞伟健：谈国外先进的“体教结合”，我们总喜欢提美国的例子。美国以学校为中心，每个运动员不脱离正常的教育环境，依靠小学、中学、大学的业余训练来形成整个可持续发展的体育人才培养体系。也就是说，美国的体育教育既可以让普通孩子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也能让有天赋的孩子往专业竞技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我们应该看到，美国学校体育所以能出人才，和他们学校本身拥有高水平的体育师资、场地、训练方法等软硬件有直接关系，尤其美国的高校体育训练体系，很多基本上就等于我国的专业国家队。再加上美国拥有成熟发达的体育生态，让学校体育人才有充足的出口。

　　张喆：中国传统教育对体育的重视程度很低。从小学阶段开始，繁重的学习压力、有限的课余时间、老旧的教育理念令孩子们无法兼顾学业成绩和体育兴趣的同步发展。学校动辄取消体育课、有足球场也不让踢足球等现象屡屡成为媒体诟病的常态。要往专业运动员方向发展的孩子，只能走体育系统自办的少体校-市体校-省体校-专业队的路子，和正常教育完全脱节。即使如姚明、李娜这样的天才，也都是靠进入职业序列后，自己后天恶补来健全自己的知识结构。

　　许蓓：我认为体育教育本身应该是让更多学生通过体育认识人体、认识运动为生命延长带来的好处，也体会到运动能让人生拥有更丰富的层次为目的。现在华师附中番禺学校正在学校推行一套“生命教育”的课程体系，其中体育是很关键的学科，甚至是主科的地位，学校希望能让学生们认识生命的珍贵，进而尊重别的生命，说大一点，体育教育就是让学生能拥有健全人格。培养精英运动员，只是体育教育很小的一部分，但现在我们的学校问题在于连基本的体育教育都没办法很好地完成。

　　虞伟健：体育也是一门学科，跟其他学科都是一样的，我们能理解孩子偏科，比如数学成绩好的孩子，可能他的语文成绩就不一定好，而文科厉害的孩子，可能理科就会弱一点，那么为什么不能接受体育好的孩子，其他学科的成绩就可能不会拿到满分呢？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大学对体育相关学科的设置很有问题，只有体育相关学科丰富起来，具备体育特长的学生出路多了，才能让体育这个科目的地位提升。

　　张喆：如果纯走学校路线，普通的体育课能保证孩子的身体健康已经不错，谈何专业人才培养？比如搞校园足球，现在全国学校仅足球教练缺口就有几万人，场地、资金、竞赛都是明显短板，中国足球人才可以从这里出现，你相信吗？

　　三种层次机构:如何协调发展？

　　许蓓：学校、体育培训机构和专业人才训练机构（比如体校、俱乐部、足校）等如何能协调发展？如何能分工并形成合力，把孩子培养成体格健壮，人格健全，又接受很好的系统教育的人？我觉得这三个层次本身是可以成为一套体系的，问题在于要有称职的体育教师、教练，还要有公正合理的精英选拔机制。

　　虞伟健：我建议中小学校应该充分利用各种社会资源，完善建立体育俱乐部的机制，除参加校界比赛也可参加更多公开报名的各类赛事。建议教育、体育部门和高校联合制定培养体育教师的机制，包括考核标准和专门培训课程，扩大体育教师队伍，提高教学质量。各类体育培训机构应有行业的评级标准，应扶持行业协会建立自律的机制。

　　张喆：目前国内青少年体育培训行业发展迅速。小学阶段为例，在传统的少体校、部分城市保留的业余体校之外，还涌现了大量体育兴趣班、青少年俱乐部、培训营等社会机构。当然，这些社会体育培训机构良莠不齐。但不能否认，这些条件都为新时期探索体育和教育良性结合提供了更多的资源。在专业人才培训方向上，我建议“新型体校”模式——把少体校放到普通小学、把省市重点体校放在中学、把省队、国家队放在大学，而且相应的小学、中学和大学必须一条龙打通，学校占运动员一定比例的产权。让有天赋的孩子既能完全融入正常的教育环境，又能保证他们的专业训练水平。而这些所谓的“体校”，已经不是旧有体制下体育系统对少数运动员的野蛮圈养，而是由学校为主导，整合各俱乐部、专业培训机构、旧体校的优选资源，提供专业的场地、教练、竞赛、对外交流、数据跟踪等服务，建立各个年龄段精准的动态人才库，然后再对应向体育系统的专业队或职业俱乐部输送。

　　许蓓：“新型体校”这样的模式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试点，比如之前CBA佛山龙狮就把自己的三队放到佛山一所普通中学，平时跟学生们一样上课，训练则在学校内完成，专业队梯队的训练还能给学校校内的体育训练带去更丰富的内容，普通学生可以跟着球队一起练，这种形式我觉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