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医生心中都有一块墓地

　　“从屠夫到医生”是《医生的抉择》（英文原名《Do No Harm》）书中的一章，这本书是英国著名脑神经外科医生的自传。在该章内容中，作者讲述了自己年轻时做过的一例失败的手术。这例手术，本应在进行到15个小时的时候停止，“我当时真的应该停下来，把最后一块肿瘤留在那里，但是当时我只想对其他人说，我把肿瘤全部切除了。国际上，同行们在做主题报告时拿出的术后扫描图从来都不存在残留的肿瘤，因此我认为我这样做完全正确，不过会冒些风险”。

　　“开始切除最后一块肿瘤时，我撕破了大头针粗细的基底动脉上的穿支，鲜红的动脉血开始向上喷出细流。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次重大失误。失血无关紧要，止血也很容易，但对患者脑干的损伤却是致命的。基底动脉保持着脑干的活力，而脑干可以使大脑其他部分保持清醒。结果那个患者再也没有醒来，7年后的现在，我看到他的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状躺在疗养院的床上”。

　　这本书的作者名叫亨利·马什（Henry Marsh），今年68岁，30多年的从医经验，曾挽救过无数人的生命。然而，当他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从医经历著作成书时，却在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他那些失败的手术。有些失败是客观原因，而还有一些失败则是由于每个人都幸免不了的弱点所致，即使他事后终生懊悔。

　　“每天，有时甚至是连续几个月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病房看望被自己伤害的患者。有些神经外科医生甚至都不敢去巡查病房。在神经外科，你不可能很长时间都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总会有另外一个灾难在前面等着你。”他说。

　　神经外科手术在外科手术中属于难度比较高的手术，因为脑组织神经纵横、血管交错，比如在一条直径仅1毫米的脑血管上均匀地缝合12针，而且大脑的细微损伤有时候就可能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伤残。所以，亨利·马什写道：“神经外科手术存在一个令人痛心的真相，那就是如果获得了大量的实践，无论多么复杂的手术你都能做好，那意味着之前你要犯许多错误，身后留下一连串伤残的患者。”

　　“每一名医生心中都有一块墓地”是法国医生莱利彻所说，亨利·马什也在书中引用了这句话。这句话，既表示了医生在复杂而严重的疾病面前的无力，也表示了他们没有救回患者时的忏悔。当我们谈到尊重女性，常会说“她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个女人”，对医生也是如此，“他们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名医生”。

　　作为记者，我曾经采访过国内一所著名三甲医院的科室主任，在问到他，最希望通过媒体表达什么声音时，他首先说的就是，大家要认识到现代医学技术的局限性，医生不是万能的，在复杂的生命体面前，现代医学技术依旧很渺小。

　　亨利·马什在书中写了一封《致中国读者信》：医患关系对医疗行业至关重要，我希望这本书能够使医生与患者相互理解。北京急救中心资深急救专家、中国医生协会健康传播委员会委员贾大成写这本书的推荐语时写道：“中国医生每次出现都是在风口浪尖，社会舆论对其评价也趋于两极。造成这一现象的一大原因是，普通人鲜有机会去了解医生的真实生活和感受。这本书的作者虽然不是中国医生，但记述的人、事、情感不分国界，都能与我们相通，相信其中真实的悲喜感动会帮助我们迈出走向理解的第一步。”

　　亨利·马什曾是两部获奖纪录片的主角：《你的生命在他们手中》（Your Life in Their Hands）获得英国皇家电视学会金奖，《英国医生》(The English Surgeon)获得美国艾美奖最佳纪录片和上海白玉兰奖最佳纪录片。

　　《医生的抉择》全书共有25章，每一章都有一个独立的故事，常常直面生死。在作者的悲悯情怀和人文素养之下，每个故事都有很强的感染力，有时你会想跳进书中去给无助而又痛苦的医生一个拥抱，有时又会思考如果自己身患绝症、只能残喘度日，是否还要进行手术。

　　这本书曾被评为《经济学人》年度最佳图书、《华盛顿邮报》推荐图书、《纽约时报》推荐图书等。正如《纽约客》作者乔舒亚·罗思曼（Joshua Rothman）所写，《医生的抉择》是一种救赎，对医生、患者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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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乱如麻，开车离开，但很快就被堵在晚高峰的车流中，我恶狠狠地骂着这些车辆和开车的司机，好像全部是因为他们的错误，这么善良、高尚的人才会死去，他的妻子才会守寡，年幼的孩子才会失去父亲。我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愚蠢地用拳头捶打方向盘。我感到一阵羞愧，并非由于我无法挽救大卫的生命（他的治疗情况一直不错），而是因为我丢掉了职业的超然与冷漠，与他的沉着镇定及其家人的痛苦相比，我的忧伤显得极其庸俗，而这恰恰证明了我的软弱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