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长江大桥让青春永驻
制图:李晗
2021年2月4日,南京长江大桥夜景。季蔚和/视觉中国
护路工人在清洁桥体。邵丹/摄
每天零点刚过,46岁护路工孔捷就要在黑夜中徒步走上南京长江大桥,进行道路病害监测与处理工作。1994年进入南京公路系统之后,孔捷在江苏省南京市公路事业发展中心江南高等级公路管理二站一呆就是27年。
桥长4589米,孔捷与4位同事每天最少要走上两遍。为了不影响车辆通行,护路工作要赶在天蒙蒙亮之前结束。
遇到雨雪天气,能见度不足5米。孔捷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远处昏黄的灯光。但孔捷却十分喜欢这份“守夜人”的工作。他说:“南京长江大桥是我们青春的记忆。”
南京长江大桥由车行道宽15米、长4589米的上层公路桥与宽14米、全长6772米的下层为双轨复线铁路桥组成。正桥9墩10跨,长1576米,最大跨度160米。桥下通航净空宽度120米,可通过5000吨级海轮。
上世纪70年代,周恩来接待国际友人时曾说:“新中国有两大奇迹,一个是南京长江大桥,一个是林县红旗渠。”
为此,南京长江大桥也是新中国的“青春记忆”。南京长江大桥的建成、京沪铁路的打通,为中国经济最活跃的长三角地区产能的释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改革开放40年来,长三角经济迅速腾飞,南京长江大桥成为南京人民的底气,更成为江苏大地的一张闪耀名片。
天堑变通途
自近代以来,在长江上建设跨江大桥就成为无数国人的报国理想。1918年,北洋政府就专门请来法国专家在南京勘测建桥。
1930年,国民党政府又花费10万美金,聘请了美国桥梁专家来南京考察。得出的结论却是南京段的水文非常复杂、地质条件非常差,“水深流急,不宜建桥”。
南京市公路事业发展中心团委书记孙逸飞今年37岁。朱自清的经典散文《背影》是孙逸飞上学时的必读篇目。那时,朱自清想要去北京,就要同父亲坐船先去浦口、再乘火车赴京。孙逸飞把这段描写深深刻在了心里。
“公路铁路交通是‘卡脖子’问题。”大学毕业后,他扎根南京公路系统,成为一名“公路人”。
1956年,毛泽东站在武汉长江大桥的工地上畅想未来时曾说:“将来长江上修上20个、30个桥,黄河上修几十个桥,到处能走。”
“天堑变通途”是理想,更是青春的事业。1960年1月18日,从全国各地选招来的7000多名建桥工人在南北两岸同时动工,南京长江大桥正式开工建设。
工作之余,孙逸飞查到了大量相关史料、资料。“建桥8年,到底是怎样的精神支撑着这些人走来呢?”孙逸飞有这样的疑问。
1964年的秋汛异常猛烈。南京长江大桥4号、5号桥墩悬浮沉井的锚绳崩断。在随后的5天里,9根锚缆先后崩断。自重7000多吨、七八层楼高的沉井在激流中来回摆动。一旦主锚崩断,沉井落入江中、南京长江大桥的桥址就面临报废的危险,已建好的桥墩也将全部报废,损失不可估量。千钧一发之际,年轻的工程师林荫岳通过悬浮船止摆的方法,使大桥转危为安。
1968年,最后28天的“大会战”让人触动最深。大桥建造者从7000人变成了1万人,与此同时还有10多万年轻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当时“到大桥去义务劳动”是让年轻人备感自豪的事。
“那一份责任与担当,就是青年交给祖国的答卷。”如今,孙逸飞也有一份属于南京公路人的“答卷”。
“当年的畅想真的实现了!”孙逸飞说,加上刚刚通车的南京江心洲长江大桥(长江五桥),仅仅是南京的江面上,公路、铁路、隧道的过江通道就有11处。到了2035年,这个数字将会增加至25处。
青春的气味
“青春的气味儿到底是什么?”38岁的郎静是南京市公路事业发展中心宁马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对于这个问题,她最有发言权。工作之余,郎静参与到南京公路“自强之路”青年学习社线路的建设工作中。在这里,她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儿。
“像是沥青的味道,臭臭的、十分刺鼻。”郎静看着南京长江大桥纪念馆内某装置发出的味道,感到十分不解。经过一番了解,她才明白,这是在300℃的铁板上加热沥青的味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南京公路部门还没有加工沥青的相关设备。沥青是在路边挖沟,架上铁板、底下烧柴,工人手动炒拌成的。当时的公路建设工地上,就弥漫着这样的味道。甚至是每一个工人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沾染着这样的味道。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青春味道。”郎静认真参观着展馆内的每一件产品,还认真做起了笔记。她与几名同事编排了一部关于南京长江大桥的话剧。为了更好地还原“当年的味道和样子”,郎静几乎泡在了纪念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南京长江大桥对于郎静来说,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印着大桥的镜子、旅行包等都成为她儿时珍藏的“文创产品”。
“小时候,最兴奋的事情就是过桥。”郎静回忆说,南京长江大桥上视野开阔、风景极佳。绘有工农兵的大型雕像成为了不少南京市民拍照留念的“网红打卡地”。
在话剧《公路的青春》中,郎静与同事饰演着一对上世纪80年代的公路职工小夫妻。剧中,他们拒绝了“下海淘金”的诱惑,一心一意地做着平凡的护路工。
“其实,这就是真实的故事。”在郎静的印象中,由于周边路网不发达,南京长江大桥建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驱车过桥到达江浦也还是需要花近两小时时间。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一代青年又挺身站出来。他们开始修建宁六公路等贯通南京长江大桥沿线的公路网络。后来,宁六公路也成为中国第一条正规汽车专用公路。
“这条公路就是今天的江北大道,建成几十年来,依旧车水马龙。”郎静说。
青年学习社线路建成之初,郎静还专门联系到了当年参与宁六公路建设的杨国强。70多岁的杨国强精神矍铄,他看着郎静的表演,心中想着的是那段激动人心的岁月。
站在大桥上,闻着熟悉的沥青翻炒的气息,杨国强难抑情绪,眼角满是泪花。
成就更多“传奇”
在孔捷眼中,南京长江大桥传递的不光是三代人的情怀与坚守,更是“公路人”对于建设质量与速度的追求。
夜间作业让同事们疲惫不堪。每当这时,孔捷就会一边干活,一边和同事们回忆着28天建成桥头堡的“传奇故事”。
在长江大桥最后决战的日子里,负责修建桥头堡的青年突击队接到了一个艰巨任务。按常规方式需要9个月建成的桥头堡,需加快工期、抓紧完成。
大约26层楼高的桥头堡,成为青年突击队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一番研究后,他们发现,混凝土浇筑冷却环节是全过程中最为耗时的环节。
经过创新,这支青年突击队创造性地发明了用蒸汽养生混凝土的方法,用火车头喷出的蒸汽加快混凝土烘干。
仅仅28天,他们就建成了桥头堡,创造了奇迹。直到今天,这支青年突击队的旗帜依然飘扬在长江大桥上空,成为了孔捷与同事们的“强心剂”。
2014年,南京长江大桥入选不可移动文物。从那以后,大伙儿的工作量成倍提高。就连最简单的清洁工作也变出了“新花样”。“这是我们南京的文物、南京的象征,我们坚决不能破坏桥体。”孔捷叮嘱说。
孔捷每日背着油性、碱性、中性等三种清洁剂。清理一块小小的口香糖也有不小的学问。孔捷要先用油性清洁剂将口香糖去除,再用碱性清洁剂将油性清洁剂的残留洗掉。只有这样,清洁工作才能不破坏桥体。
大桥上印有图案的石板更成为孔捷的“心头宝”。“这些石板大多分为两种,一种绘制着祖国的秀丽河山,另一种刻画着社会主义建设的画面。”
擦拭石板时,孔捷需要格外小心仔细。硕大的山石、奔腾的水流……孔捷顺着纹理轻轻擦拭着缝隙里的灰尘。
2016年大桥大修时,工人们检查了桥身上下的500万颗铆钉。他们惊讶地发现,历经50年的漫漫时光,只有不到3000颗铆钉需要更换。
经历两年大修,长江大桥内部被安装了300多个探头,时刻监视着温度、湿度、位移等数据。这套“大桥健康监测系统”日夜运作,全力保证桥梁的安全质量。
结束了一夜的工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行走在南京长江大桥上,孔捷远远眺望着江水尽头初升的红日。水天一色中,南京长江大桥就像一座红色的“巨龙”,横卧在大江之上。
左智越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超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