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它讲的是历史，其实更多的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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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出门人笑我也笑，回家人笑我忧愁。人进大门呵呵笑，我进大门眼泪流。”

    我以为它是那种痛苦得把伤口撕开给人看的电影，是充满着控诉、不堪，给观众极大刺激的纪录片，所以我带了一包纸巾去影院，生怕自己情绪不受控制。

    但这是一部非常平静的纪录片。

    以葬礼开始，以葬礼结束，没有刻意的哭诉，就像一潭清水，一切都格外平静，平静地记录着春夏秋冬，记录着下雨天晴，记录着老人们的生活，记录着历史。

    它不温不火，甚至有点冰冷，克制得让我都觉得有点过了，平静到除了片尾曲以外，你甚至都听不到一点点背景音乐声。

    能听到的，只有老人静静的阐述，和她孙辈们的嬉戏打闹，她亲友们日常忙碌的琐碎，她周遭的风起风落树叶婆娑。

    我以为她们会在讲述日军暴行和自己的遭遇的时候会很伤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毛银梅老人，她在回忆她逃难时跟母亲分别的那一幕，她没赶上火车，母亲和妹妹在火车上，火车开走了，她就在下面追。说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哭了。

    林爱兰老人，她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日本人绑起来扔到了河里，讲到这儿的时候，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

    这几句话我想应该是当地的俗语，韦绍兰老人一字一句的念出来，仿佛在讲述自己的人

    虽然她们的生活依然贫穷，但却平淡，虽然她们依然会受到周围非议，但她们乐观。

    “你们来看阿婆，阿婆就开心啊。”

    王开玉阿婆的家人有一次拿了一张日本人的照片给阿婆看。那个照片上的日本人很老了，八十多岁。阿婆看那个照片，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她笑了。她说日本人也老了，连胡子也没有了。

    《二十二》没有去渲染苦难，像导演所说深情又克制，电影里老人的微笑比泪水更打动人。人会为了死找各种理由，唯独活着，不需要理由。

    “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也要留着这条命来。”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仍然热爱它。

    生命是如此强大，你以为她们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的草，殊不知她们是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们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苦难，她们怎么可能不清楚苦是什么滋味？但她们就是这样安静平和，乐观向上的生活着，没有人需要什么伤痛和悲悯，她们就像枝繁叶茂的大树，从黑暗中萌芽，在顽石中求生存，坚韧的破土而出，向往着阳光和美好。

    “这个世界这么好，又这么残忍。”

    电影里采访的那位维权义工的话让我心里还是很堵：没想到32年了，这个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当年太天真，以为让这些慰安妇站出来揭露真相就可以了，如今很后悔。

    这个世界在某些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改变。

    第二次加害这些慰安妇的，恰恰就是她们身边的人，是中国人自己。有的慰安妇本来平静生活着，被曝光之后就被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仿佛她们是肮脏的、恶心的，给村子丢脸的人，全然忘记她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日本娘”“日本娼”“妓女”，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此被扣在了她们身上。

    给我印象很深的韦绍兰老人，在谈及被日军掳走和逃亡的遭遇的时候，她哽咽不止，但亦能控制。但当她提及逃亡回家面对丈夫的时候，却哭的语无伦次。

    “丈夫骂你，恨你，他讲你到外面去学坏。背着女儿被掳走，受到长达三个月的非人遭遇，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家，丈夫却以她为耻。

    她的心死了。

    试问，她们凭什么要遭到你们的不齿？

    战争已经毁了她们的一生， 历史的屈辱还要由她们来背负，这些指指点点，就是她们应该去承受的吗？

    影片中出现了老人们的出生年份，最小的，不过才14岁。她们那时也不过只是正青春的女子。她们或许编织着理想，或许向往着当贤妻良母的平淡生活，她们难道愿意让战争毁了自己的一生？

    据统计，几十年前，大陆被迫成为日军性奴隶的受害者，至少有二十万人。

    从“三十二”到“二十二”再到“九”，这些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生命烛光已渐渐微弱。

    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她们，几十年来，又被贴上了“慰安妇”的标签，被有些文化素养、道德意识极其低下的人辱骂，被大多数对那段历史愤慨难忘的人，施与同情。

    她们应该是最有资格，去怨恨，去发泄，去流泪的人。可她们没有，她们仍以微笑示人，仍以善心待人。

    我突然理解了导演郭柯的拍摄角度，不去申诉历史，记录过去的遭遇，仅仅书写下老人们现在的生活，它展现的是人类文明伤口愈合的后的样子，随着很长的空镜头，时间走动，让人在平淡中去体会去感受这份历史记忆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