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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3/14
01:52

专访 | 在阿尔卑斯山脚下告别家人,龚琳娜背着古琴回国,新的神曲诞生

作者:吴桐 来源:上观新闻

离开德国的时候,龚琳娜没让丈夫老锣和两个儿子来送,因为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在冷清的乡村车站,她取出古琴,在站台长椅上抚一曲《秋风词》。

十几天后,她在上海结束隔离,和奉贤区金汇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护人员合影后,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当天傍晚,抵达大理家中,朋友送来自己种的蚕豆和自家鸡生的蛋。她一边熬粥,一边看云,配上从上海买的青团,独自享用一顿春天的晚餐。

龚琳娜和老锣

“疫情让许多家庭和我们一样分离。我在中国采风、唱歌,老锣在阿尔卑斯山脚下创作,两个孩子按照他们的方式长大。有时候一家人不必彼此依赖,各自成长了,家才会变得更好。”龚琳娜说。

新专辑《山海神话》3月8日正式发布,《凤皇》《帝江混沌》等新的“神曲”诞生了。全国各地的音乐会排上日程,她要独自开启一段新旅程了。

把儿子们送进大山里

大儿子海酷喜欢山地自行车、跑酷、爬树

龚琳娜的丈夫老锣是德国人,本名罗伯特·佐里奇。两人婚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海酷今年15岁,小儿子雅酷13岁。

两个儿子都出生在德国,2010年随父母来到中国,在中国接受十年教育后,龚琳娜和老锣觉得,该让他们回到德国,了解父亲的文化了。老锣的家乡在巴伐利亚,他给孩子们找好了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公立寄宿制学校。刚送回去,就遇上疫情。孩子们进不了学校,也回不了中国。

在德国,他们没有安家。老锣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在不同的旅店之间迁徙,居无定所,等待开学。直到去年秋天,才终于找到一处落脚地。他们住的村子很小,小到只有一间超市。


为什么要把孩子们送到这里来?龚琳娜说:“我们不想送他们去贵族学校,去大城市的学校。我们选择学校的一大标准,就是在山里,离大自然很近。我希望他们能成为热爱自然、热爱生活、身心健康、充满好奇心、持之以恒的人。”

在中国也一样。一家人2017年从北京搬到云南大理,就是希望远离城市的喧嚣,重归田园生活。在那里,老锣和龚琳娜开始创作“二十四节气歌”。寒露唱“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大雪唱“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清明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夏至则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龚琳娜说:“在城市里,我们常常忙于应酬,去参加很多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事。但在大理,田园生活让我们的内心安静下来,让孩子们自由自在地成长。也让我们的作品更加有趣。”

龚琳娜在采风途中

去年疫情中,龚琳娜一个人住在大理。等国内疫情逐渐被控制,她开始四处采风、演出。结束最后一场音乐会,龚琳娜终于在12月底买了一张机票,飞到德国和家人团聚,那时候她已经和家人分别了近一年。

欧洲疫情严峻,还好他们所住的地方人烟稀少。早上天没亮,龚琳娜就像个孩子一样跑到雪地里跳舞,唱歌。一家人一起扫雪,做饭,开家庭音乐会。当然,正事也没耽误,龚琳娜在这里录完了老锣创作的全新专辑《心灵的音乐》。

龚琳娜和儿子们在大理

大儿子海酷喜欢骑山地自行车,裤子摔破了一条又一条。小儿子喜欢玩滑板和做饭,最拿手的是披萨。

有一天,儿子陪着龚琳娜去散步,她长久地凝视着雪地里的一棵树:“我常常会觉得自己似一棵树,哪里有阳光就向着哪里长,风吹雨打摇摇头,夜雪压着摆摆手,无论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我都会向上生长。如果有人把我砍下,我就化作房子、家具、柴火,给人温暖。”


两个月很快过去。离开德国之前,小儿子雅酷给龚琳娜扎染了一件T恤,大儿子为她做了一枚戒指,镶嵌的石头是河边捡来的,独一无二的一枚戒指。

不做比翼鸟,想做自由鸟

龚琳娜在德国

1993年,老锣凭借德国国家奖学金来到上海音乐学院学习,从此陷入中国音乐之中。

老锣和龚琳娜的结合,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们是“神仙眷侣”,更是“神曲眷侣”。2010年让龚琳娜“出圈”的一曲《忐忑》,就出自老锣。几年前采访老锣,他曾说:“我敢说我比很多中国音乐家更懂中国音乐。”《忐忑》夸张的表情、奇特的唱法背后,是五声音阶与戏曲唱腔,十足的“中国基因”。

新专辑《山海神话》收录了10首老锣的新作,灵感来自《山海经》,每一首都是“神曲”,每一首都包含一个超高难度的声乐技巧,展现古代神兽的不同个性。

《山海神话》唱片封面照

《帝江混沌》就很洗脑,龚琳娜把嘴皮子功夫发挥到极致,把混沌的可爱、呆萌表现出来。《凤皇》则用High E超高音展现凤凰的高洁,缥缈若仙,让人联想到“昆山玉碎凤凰叫”的诗句。

专辑中有一首《比翼鸟》。“比翼鸟在南山东,这种鸟一青一红,翅膀并在一起。”从前,龚琳娜很羡慕比翼鸟,直到唱了这首歌才发现,比翼鸟仅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飞行。“就好像连体婴一样,只能有一种思想,只能往一个方向走。如果一只鸟死了,另一只鸟一定也死了。”

比起凄美的比翼鸟,龚琳娜还是更喜欢《凤皇》。“《山海经》里写到凤凰,自歌自舞。它品德高尚、独立自主。在我看来,独立并不是不需要家庭,是相互支持,但又不依赖。”

疫情中一个人独居,一把古琴和一只叫妙妙的猫,成了龚琳娜最好的朋友。这次在上海隔离,古琴也时刻陪伴着她。

“我每天要练琴,跟自己对话。大家都觉得古琴太深奥,其实特别好上手。古琴不是技巧乐器,自由随性。而且它声音非常小,隔离的时候弹也不会打扰到别人。它是弹给自己听的,不是表演,没有炫耀,是修身养性,是寄托情感。和家人相隔两地,有很多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达,唯有抚琴。”

隔离期间,有一位每天给龚琳娜发通知的医护人员是她的歌迷,梦想听她唱一曲。龚琳娜唱了老锣给她写的第一首歌《自由鸟》。老锣谱曲,龚琳娜填词,成为他们音乐探索的开始。

“我们都要寻找独立的自己,只有不断探索生命的本源,艺术才有发展,心灵才有自由。”龚琳娜说。

给孩子们的田园诗歌

龚琳娜和孩子们

一家人难得团聚,为什么要急着回来?龚琳娜说:“我的根在中国,离不开自己的水土,自己的文化。”

在中国,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其中一件,就是给中国的孩子们编一本合唱教材《田园诗歌》。《田园诗歌》将收录老锣创作的20首古诗词歌曲,都和山川田园有关,比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苏东坡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古诗词歌曲的推广并不容易。龚琳娜发现,中国的孩子们大都爱听西方流行音乐,他们会觉得中国音乐、中国的发声方式“土”。做《山海神话》的时候,她的初衷是让年轻人了解混沌、饕餮这样的中国神兽。做《田园诗歌》的时候,她想让孩子们对中国诗词、中国音乐,对他们自己的文化产生深入骨髓的自豪感。

匈牙利作曲家和音乐教育家柯达伊,曾搜集了许多匈牙利民歌,他还创立了柯达伊音乐教学法,在孩子们当中普及,将匈牙利民歌代代传承。龚琳娜也创立了自己的音乐教学法。她会录制音频和视频,用独特的音乐教学法,教孩子们怎么唱这些歌。她从民间音乐家那里,从大自然中,学习和提炼出许多中国声乐的独门秘籍。

教邻居们唱歌

她的教学法已经在“邻居合唱团”里实验已久。邻居问她,怎么练声啊?龚琳娜就和老锣一起发明了“哼哈练气”,还录制成了时长10分钟的练声曲,全程都是“哼哼哈哈”的劳动号子。怎么唱高音呢?龚琳娜想到早晨公鸡打鸣的声音,就带着邻居们一起模仿,没想到这么一练完,《青藏高原》都敢挑战了。

龚琳娜认为,学院派常把西方的声乐技巧奉为圭臬,是因为有理论,成体系,方便教学。“中国音乐不能一味被西方牵着鼻子走,我们需要好好研究民歌、戏曲的发声方式,总结出中国声乐的门道,唱出汉语的美。”

龚琳娜指挥“邻居合唱团”

离开大理近3个月,最让龚琳娜欣喜的是,“邻居合唱团”还在正常运转。“我的方法是授人以渔。没有我在,大家照常每个星期都聚在一起练,还自己开了一场小型音乐会。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改变,看到了希望。”

儿子们不在身边,但龚琳娜身边时常围绕着孩子们。去不同的地方演出,她都会邀请当地的少儿合唱团加入进来。

“其实教孩子们唱古诗词,教的不仅是唱歌,也是怎么自处,怎么与人相处,怎么与自然相处。中国音乐的美,诗词中的人文精神,也许会影响他们一辈子。”

【责任编辑:沈杰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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