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和“禅”，宋江与“论语”，为水浒好汉理一理基因图谱

　　中青在线讯（实习生余冰玥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蒋肖斌）提起《水浒传》，或许最先跳入你脑海的便是落草为寇的108位梁山好汉，“路见不平一声吼”“生死之交一碗酒”，他们不畏权势，爱憎分明，胆肝相照，荣辱与共……他们形成的好汉文化，随着小说的广泛传播，深入人心。然而，这些好汉形象如何产生，又有着怎样的文化渊源，你可曾细细想过？

　　近日，首都图书馆报告厅中的一场讲座座无虚席，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陈洪讲解“水浒好汉文化的‘基因图谱’”。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与首都图书馆联合举办“阅读文学经典”系列讲座的第二场，讲座计划每年举办一季，每次围绕三四部中国传统文学名著展开，邀请资深学者和研究者，为读者解读传统文学作品及其魅力所在。

　　为什么叫基因图谱？陈洪教授解释，这一说法借用了生物学的术语。决定一个生命体性状且可传承的基本因素叫做基因，而图谱则是基因的排列和呈现。了解经典名著的基因图谱，就是在文化传统里追根溯源，找到小说之所以这么写的根儿。

　　《水浒传》中的“花和尚”鲁智深便是有着“典型基因图谱”的人物之一。

　　在陈洪教授的解释中，鲁智深的产生跟佛门、禅宗有关，但读者看故事的时候大约只会关注他狂放不羁的一面：被迫剃度、醉打山门、大相国寺威震泼皮、桃花庄抱打不平……却往往忽略了这个人物形象和禅宗的文化渊源。

　　《红楼梦》里曾有薛宝钗点戏看《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的情节，并且评说了戏中的禅理。《水浒传》中对鲁智深的评价则是“且把威风惊贼胆，谩将妙理悦禅心”“铁石禅机已点开，三竺山中归去来”。陈洪教授说：“鲁智深是跟禅连在一块的。”

　　在《水浒传》成书之前，“水浒”的故事早就有了各种流传，但都没有和禅宗文化产生联系，那么今本《水浒传》中的鲁智深形象从何而来？

　　陈洪教授表示，《水浒传》文本中的鲁智深形象及故事与《五灯会元》中著名的禅门大德丹霞天然非常相像，他们有着共同的精神血脉——狂禅。狂禅的特点跟“侠”有相通之处：高扬主体，不受一切束缚，放任本性而行动。

　　“鲁智深这个形象一面是一个侠客，一面由于他和尚的这个身份，写作者把丹霞天然的某些事迹，特别是这些事迹里面的那个精神，拿过来灌注到鲁智深这个形象里。这种血脉使鲁智深的形象丰厚而复杂，从而赢得了李卓吾、金圣叹、曹雪芹的欣赏。”

　　至于《水浒传》梁山好汉中最复杂的人物宋江，他的基因图谱也值得深思。在宋江身上有两条截然不同的基因血脉。一条是江湖血脉，另一条是庙堂血脉。他一边遵纪守法、主张忠义，声称为朝廷出力，化身为道德楷模；另一边则结交江湖好汉，成为“黑社会老大”。

　　“孝义”“守法”与“权谋”“野心”，两种截然不同的事物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究竟为何？

　　陈洪教授则解释，宋江的基因图谱要追溯到《论语》和《史记》。《史记·游侠列传》写了若干侠客，其中最浓墨重彩写的是郭解，侠义之名满天下，为人谦恭疏财好客，形象反差巨大，这个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甚至细节与宋江的相似之处很多，这是宋江成为“江湖教父”的一条血脉。

　　而在中国古代，尤其是从宋代以后，有一个大家奉为天经地义的信条，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说成是“内圣外王”。要在政治上、在社会上做一个领袖，首先要在道德上成为最好的楷模，这个观念形成了一种传统。

　　在国人喜欢树立“道德楷模”的文化基础上，会发现《水浒传》关于宋江的诸多描写，和《史记》以及《论语》里关于孔子的描写，相近似的地方也很多。如宋江见李师师之于孔子见南子，再如宋江李逵之于孔子子路，宋江的庙堂血脉从中便可窥探一二。

　　如此寻根溯源，并非说作者是在照搬前人的故事创作了《水浒传》，而是《论语》《史记》这些“必读经典”已经融入了作者的思维中，在创作中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水浒传》的一些好汉形象与传统文化的经典有血脉联系，文化传统的基因进入了这些文学形象之中。”而正是由于多源基因的进入，使得这些好汉形象趋于复杂、丰厚。

　　一位学者曾说，《水浒传》是中国人的精神地狱，里面有太多的血腥暴力，容易把中国人教坏了。陈洪教授表示，这种评价过于极端，对这部作品，我们应有一个基本的判断：亦侠亦盗。你可以说是侠肠热血，也可以说是某种近乎黑社会的形态。《水浒传》更多的是“正义和野蛮的交响乐”，而在这场“交响乐”中了解各位好汉的基因图谱，不失是解读《水浒传》的另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