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舞厅》唱火一座城，谁来关心守护爱情的他们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在短视频平台一首《漠河舞厅》播放量已达34.2亿次，背后的爱情故事为歌曲赋能打动了许多人，各种翻唱挑战也随之涌现，甚至带火了漠河文旅。 一首歌带火一座城？从创作者到音乐人士纷纷告诉记者，过度消费这首歌大可不必。

推出一年多意外走红，

源自独立音乐人漠河采风和文学想象

《漠河舞厅》在短视频平台意外走红，国民度不亚于前年的《野狼disco》，还让人想起五年前赵雷的那首《成都》。《漠河舞厅》收录于90后独立音乐人柳爽2020年6月推出的专辑《1st.星球》中。柳爽是新疆人，曾推出《生长》《如影》《1st.星球》等个人专辑。由警察转型音乐人，第一首原创歌曲《姥爷》就曾火爆网络。柳爽这样介绍自己，“我和乐队已经摸爬滚打第四个年头，三轮巡演百场演出的小众野队罢了，表达见闻，出资做专，喜候巡演，年年如此年年乐此而已。”

去年《漠河舞厅》这首歌没有激起太大水花，对柳爽来说，反而不如《高米店南》《光·白》《杀死里昂》《莫妮卡》这些作品引发反响。《漠河舞厅》歌词中“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还曾引发争议，“杀人放火”这样的词语放在歌词中是否适合传播。

后来走红的是《漠河舞厅》的重制版。柳爽表示，“2019年我们乐队哥几个在一个小区的居民楼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棚，设备隔音简陋粗糙，原版的《漠河》是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完成的。因条件有限，很多配器是拿电脑软音源做的，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小遗憾。这次我们和更专业的制作人团队以及国际爱乐乐团合作，新编并实录了所有的弦乐及配器，终于弥补了心里的遗憾。”

《漠河舞厅》之所以能走红，除了音乐平台和网络平台合力，更与广为流传的歌曲的创作背景有关。柳爽接受采访时透露，以舞厅里一位独舞老人“张德全”（化名）和其在大火中失去亡妻的故事为创作背景。2019年12月，柳爽去漠河采风，路过一个歌舞厅，被传出的复古音乐所吸引，当时对一位独自舞蹈的老人好奇，休息间隙和他闲聊过程中，知道了他很简短的故事梗概。老人的妻子在大兴安岭“五六特大火灾事故”中遇难身亡，此后几十年老人未再婚，也无子女，他经常到事发地附近的舞厅跳舞，怀念热爱跳舞的亡妻。征得同意后，回京以用老人的口吻写了一封信《再见了晚星》给亡妻康氏，并加入一定程度的文学想象和细节填充。

“康氏，信件纷杂，不及我思念的万分，苦难已过，世家大好。如果有通往另一处日夜不眠的隧道，我将驾驶我深褐色的吉普车，摇下吱吱作响因寒冷而结霜的脆窗，我想向你展示我坚不可摧的礼扣，以及我未有一日曾动摇的思念若渴。”新歌发布时，柳爽以第一人称口吻写了一封信，并配上老人在舞厅独舞的动图，打动无数网友。柳爽说，“可能是无数个机缘巧合的击中和现代社会对保守爱情观的某种共情。”

文旅加持

火灾沉痛记忆里的执着爱情动人

神曲走红背后有怎样的营销？《漠河舞厅》的走红，与“漠河文旅局”这样的官方加持也相关。今年3月，当地文旅局的视频号曾经发过《漠河舞厅》歌曲，但没产生多大反响。这首歌意外走红后，该视频账号不断发布音乐背后的故事。

据“漠河文体旅游局”账号透露，张德全的妻子生前爱跳舞，两人常常溜进堆满杂物的货仓，点起一盏灯，在狭小的空地上，练习舞蹈。那是老人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后来县城里开了一间舞厅，就在距离仓库不远的地方。夜幕降临时，舞厅响起动感的旋律，摇曳的灯球洒落光辉，他站在舞池中间，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狭小的仓库。从此漠河舞厅里多了一位独舞的老人。搭配《情书》等著名影视片段传播，引起了不少网友的关注。

此外，歌曲里忠贞的爱情故事，更唤起人们对发生在1987年的大兴安岭“五·六”特大森林火灾的沉痛记忆。据“漠河文体旅游局”介绍，1987年春季，大兴安岭的气候超常干旱、燥热少雨，火险等级偏高。这场森林火灾过火面积达101万公顷，受灾群众达5万多人，烧伤266人，210人死亡。林区广大职工与3万余解放军指挥员，以及来自北京、天津、辽宁、吉林、内蒙古省内外的森林消防警察投入战斗，经过28个昼夜扑灭了大火。历经血与火的洗礼，如今大兴安岭“五·六”火灾纪念馆还在提醒大家，经历苦难，警钟长鸣。

漠河文旅局局长冯广庆接受采访说，“文旅局”账号是外包的，介绍《漠河舞厅》背后故事的视频作者其实是一个90后男生，也是柳爽的忠实粉丝。10月中旬，该年轻人把歌曲背后的这段爱情故事提炼出来，以旁白配歌曲的形式发在短视频上，突然就“火得一塌糊涂”。漠河文旅局确实加入到助力这首歌出圈的行列中。“一直在关注这个话题，突然发现火了之后，我就找宣传部长。真不是特意炒作，我们也蹭歌的热度。”

冯广庆提到，漠河舞厅营业是出于情怀，生意最好时一个月才1500元收入，他希望老板也能享受红利，劝他转型成一个打卡点，做酒吧、咖啡、文创之类。他更希望大家了解，除了舞厅之外，磨合还有更多的自然风光值得观赏。“冬季的风光跟北欧的芬兰相似，有圣诞树、驯鹿，还可以寻找极光。”

很多网友表示，“宣传家乡没毛病。”也因为这首歌想去漠河看看。“歌曲很动人，八十年代故事，我们那个时代的回忆。”还有人建议，“这个故事拍一部电影，这首歌做主题曲。”

变味的蹭流量，

请给孤独的老人释放情怀的空间

《漠河舞厅》，已不再单纯是柳爽创作出来的一首歌曲。这首歌的意义被扩散，甚至被玩坏。它可以是《白日焰火》里廖凡叼着烟满不在乎转圈时的心事；也可以是《山河故人》里在大雪里扮演者刘涛起舞时的画外音。短视频平台上出现了很多个“张德全”，他们用最深情的歌曲，跳着滑稽的舞步。不止是冒充“张德全”，深情克制的歌曲被解读成了各种博人眼球的样子。

好的音乐是留给懂得欣赏它的人听的，这种跟风行为带来“火”，不是音乐人想要的。“别推了，再刷就变味了。路走慢点儿挺好的。”柳爽也希望，不要为了传播而“传播”，更不要把一首致哀的歌舞，配上非常讽刺和不合时宜的画面。“没想到小众歌曲会面临大众视野，更无心消费同理心，烦请各行各业友人，也别去登门寻找，鸡犬不宁，令其翻出尘封记忆满足大家好奇心。”“凡事过犹不及，草率空洞的东西不会被时间留下，但富有感情的内容也不该被‘狂欢’式的消费。”

“在这首歌走红之前，柳爽就因为参加我们主办的咪豆音乐节来过南京，作为专业音乐媒体，我会关注这些有故事、有能量的音乐人。”江苏音乐广播 897DJ尚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谈及这首歌为什么能走红，就在于它具备了共情的能力。“每天有大量原创歌曲出现，但其实大部分没有什么营养，更别提真实的故事，只是去扒所谓口水歌的旋律片段，却在网络上轻易就可以火起来。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打动了许多人，老人孤寂地跳舞，让大家的情感破防了。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老人执着的爱情故事里有许多年轻人缺失的东西，现在许多人无法鼓足百分百的勇气去追爱。”

《漠河舞厅》抛出的舞厅的复古文化很吸引人，尚华说，“这个词儿对大家来说已经很久远了，代表了八九十年代，我们父母辈身上爱与自由的呈现。那时候没有像我们现在这么丰富的文化和物质生活，是面对面社交时代，港台金曲、迪斯科文化扑面而来，你会想起喇叭裤、蛤蟆镜，大耳环、烫头发、镭射球，看来很严肃的父母辈，没有了所谓爹味、妈味，变成了鲜活的年轻人，这会让年长人士很有共情，也让年轻人对那个时代情怀产生回响。”

尚华并不看好这首歌带火一座城。“你看各种蹭流量，被过度消费之后，我不觉得它会走红许久，甚至带火了一座城。感动过自己的歌，现代人可能过一个礼拜就忘记了。”她觉得，反而希望令城市管理者意识到，应该考虑给年长者提供一些活动空间，能够装载他们这份情怀的空间。“你看老人在户外跳一些很孤单的舞，如果能够给他们提供这样的空间，他可以遇到更多喜欢跳舞的人，遇到音乐人，他可以不那么孤单。”

漠河市文体广电和旅游局局长冯广庆认为，《漠河舞厅》像歌曲《成都》一样，可以成为当地的文化符号。未来计划找到合适位置复原老舞厅，让这个符号继续扩大。在这个意义上说，每座城市都应该有自己的“漠河舞厅”，这也算是这首歌走红后的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