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会》和“魂断蓝桥”的故事

本报记者 于国鹏

吕剧《井台会》是部特别有味道的小戏。近期，省吕剧院刚刚在百花戏剧艺术空间演出过。

说它是小戏，确实小，现在的演出版本全场只有40分钟左右，场上角色也不过一生一旦。这是我最喜欢听的戏之一。戏虽小，但唱腔好听，吕剧味浓郁，且几乎从头唱到尾，听起来非常过瘾，剧团也很喜欢演。

《井台会》取自《蓝桥会》。整本的《蓝桥会》讲了一个“魂断蓝桥”的故事。至今在临沂、淄博、潍坊等地都有关于这个故事的传说。几个传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前两个地方的版本是悲剧，潍坊版则是一个喜剧。

为他们祝福并牵挂操心

《井台会》的情节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句话：一对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的曲折故事。

现在演出的版本内容大致如下：十八岁的兰瑞莲被舅舅卖到了周家，嫁给了五十三岁的周蓝宽。周蓝宽游手好闲，喝酒赌博，还经常无缘无故找茬打骂兰瑞莲。兰瑞莲挨打受骂不说，而且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那些在别人家里都是男子承担的体力活，生活之悲苦不言而喻。

某天，正在华山念书的青年学生魏魁元下山游玩，因行路口渴，急着讨水喝，巧遇在村口井旁挑水的兰瑞莲。二人偶然攀谈起来。他感动于兰瑞莲的心地善良，对兰瑞莲的不幸身世与悲惨处境深深同情。两人逐渐由相遇相识至相知相爱，遂拈土盟誓相约三更天到村头蓝桥相会，然后一起出逃奔向幸福自由的天地。

从艺术上说，这台戏朴实无华，非常生活化，有浓郁的乡村气息，对人物的心理活动刻画也相当细腻。

这种细腻的心理刻画，是为人物的行为寻找依据并进行充分铺垫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井台会》处理得紧凑又不失耐心。

戏以兰瑞莲独自挑着两个水桶至村头井台挑水的场景开场，毫不拖泥带水地切入故事。来到井台边，她禁不住悲叹起自己的苦难身世：“兰瑞莲挑水桶自思自叹呐，想起了终身事好不伤惨。我舅舅图钱财把我来卖，卖进了周家门受尽熬煎。兰瑞莲我今年一十八岁，我丈夫他今年五十单三。生就的狠心肝性情残忍，每日里回家来打骂于俺。别人家去打水都是男子，唯有我是女子来把水担。”

这一段唱，唱出了兰瑞莲的悲惨处境。她对自己的不幸心有不甘，观众听了她的不幸则是意有不平。

魏魁元适时出场。在越来越多地了解到兰瑞莲的身世和品性后，他逐渐由同情转向爱情，产生了助她逃出苦海的想法。

听过他的劝解，兰瑞莲还有一段唱：“……不由得兰瑞莲我一阵心酸。兰瑞莲心中我好伤惨！埋怨我那母舅做事不端。为奴的婚姻你给主见，寻了个女婿五十三。俺本是老夫少妻年庚不对，每日里俺在房中泪珠不干。我丈夫他生性甚是凶残，他比那狗豺狼狠着万千。他又是馋来又是懒，整天里吃酒还要赌钱。我自从嫁到了他的家下，他母子二人折磨死俺，每日里在他家挨打受气呀！自从俺到他家从没有吃上一顿舒心的饭！”

这一段唱就很有意思了。从内容上看，其实基本与前边那段唱所表述的意思是重复的。在一个“寸土寸金”的小戏里，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么一大段似乎是重复的内容呢？

这个处理其实也是有一番深意的，主要还是进一步强化兰瑞莲所遭遇的不幸，为人物后来的弃家出奔行动增加更强的正当性和合理性。

同样也是十八岁的魏魁元，对兰瑞莲逐渐产生了非同一般的感情。他们由陌路相逢，过渡到了相识相知。对于魏魁元欲成婚配并一起出奔的想法，兰瑞莲当然还是有顾虑的，首先担心他不过是一时冲动、逢场作戏而已，所以对他说：“在外边的露水夫妻能有几天？”而魏魁元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作出此决定，并一再劝解她“要自己跳出这苦海无边”。兰瑞莲逐渐下定决心：“兰瑞莲我想到了此间心眼转哪！倒不如哇、倒不如哇我与他，我就、我就配良缘哪！”

在评价这个戏的时候，省作协原副主席刘玉堂这样说：“我小时即看过《井台会》，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还觉得是向封建及买卖婚姻宣战，为他二人的恋爱喝彩、祝福，并为之牵挂操心：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到时又走不了了。当然，现在我也不认为是第三者插足什么的，只觉其美、其甜，其温馨。”

从网上搜索一下，这台戏的演出版本很多，有视频，也有音频。仅就视频影像来说，有省市县等专业剧团演出的专业版，有庄户剧团的准专业版，也有戏迷的自娱自乐版。其中，省吕剧院两位著名表演艺术家林建华、李岱江演唱的一个版本特别受欢迎。这个版本属音配像版，表演是李萍、李肖江，由齐鲁音像出版社出版发行。后面有很多戏迷跟帖，基本都是表达“百听不厌”的。

蓝桥会的故事有喜有悲

《井台会》是《蓝桥会》中的精彩一折。

“蓝桥会”也是“四桥”故事之一。所谓“四桥”，是指四个与桥和爱情有关的民间传说故事：“天河鹊桥”，是关于牛郎织女的；“西湖断桥”，是关于许仙和白娘子的；“杭州草桥”，是关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其四即指“蓝桥”。

“蓝桥会”到底发生在哪里？全国多个地方都有关于故事起源地的说法。目前，我省临沂、淄博、潍坊等地也都有类似的民间传说。

其中，临沂、淄博的故事更相近一些，而且都是悲剧。潍坊的则属喜剧。另外，人名、年龄等细节也有所不同。

先看淄博。据说此事发生在淄博市沂源县张家坡镇东王庄、西王庄村。大家都知道牛郎织女的故事发生地在沂源，如此说来，“四桥”传说中，沂源一地就独占其二。

在百度沂源吧里，经常有当地网友讨论这一话题。有网友提到，传说中的蓝桥是一座石拱桥，“在东王庄大桥的南面，现在已埋在沙土下面”；另有网友说，20世纪80年代，张家坡卷烟厂产过一种卷烟，还是以蓝桥命名的。

淄博版的故事是这样的：东王庄女子兰瑞莲到村边花岗子打水，偶遇来讨水喝的西王庄书生魏秀时。十八岁的兰瑞莲自述身世：三十六岁的丈夫游手好闲，还在外吃喝嫖赌，婆婆刻薄残暴，自己非常痛苦。魏秀时听说，又怜又爱。两人互赠戒指、折扇为信物，并相约黄昏时分在村头蓝桥相会，一起出走。魏秀时先至，然而突降大雨，桥下水大无法躲雨，遂至桥上撑伞等待，不小心脚下一滑跌落桥下水中，被淹没冲走。兰瑞莲晚到，其时雨已减小。她借着一道闪电的光线，看到桥上遗有魏秀时的一只鞋子，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痛不欲生，跃下蓝桥，投入水中，以死殉情。

临沂的“蓝桥”故事，前边情节与淄博版大致相似，至约会一节则恰好相反：女子先到约会地点，久候男子不至，以为对方失信而跳水身亡。男子后至，殉情而亡。

临沂版传说中的蓝桥，位于临沂张家岑石村，现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个蓝桥，据说是因石栏桥的谐音而来。张家岑石村的兰瑞莲去村口挑水，偶遇外出访友路过此地的大朱隆村的魏奎元（据当地文史资料记载，此处为奎）。魏奎元得知兰瑞莲不幸身世，亦由同情渐生爱情。二人多次在蓝桥约会，后决定一起出奔。兰瑞莲先到约会地点，因突降大雨，又久等魏奎元不至，以为其失信，绝望之下投水而死。魏后至殉情。

临沂版的一个很大不同是，这两人已约会多次，后来才决定一起出奔的；另外，兰瑞莲外出挑水，亦非受到虐待，因为当地一直有“男事耕作，女操井臼”的习俗，然而，打水偶遇仍然是故事展开的关键触发点。

至于潍坊的传说，主要流传在高密北部地区百脉湖一带，茂腔《蓝桥会》的故事就是据此改编。据说，明末清初时，大牟家镇张肖寨村后的胶莱河上有一座花石桥（至今该桥犹在），某秀才外出教书经常路过此地，与村里女子蓝玉莲相识相爱，最终喜结连理。

蓝桥会的故事，当然不只在山东流传，全国多地都有类似传说。这些传说内容有简有繁，结局有喜有悲，但围绕着桥所编织的这些爱情故事，主要还是为了传递人们对美、善的憧憬与追求。

入于其内还要能出于其外

说到《井台会》这个好听的小戏，不能不提该剧作曲张斌。他被称为“无一不通而又无一不精的戏曲奇才”。以他的创作成就来衡量，这个称誉确非虚言。

令人惋惜的是，他年仅40岁就去世了。如今，他的作品就是他留下的最好的自我介绍。人们对他的这些优秀作品的喜爱和赞美，就是对一位艺术家最好的纪念。

根据官方公布的资料，1950年7月，张斌从渤海文工团调到山东省文联地方戏曲研究室，从事山东地方戏曲的挖掘、整理、改革工作。后在山东省吕剧团（现山东省吕剧院）、山东省鲁剧研究院等单位工作。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拿出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在全国广为流传的《沂蒙山小调》就是他记录整理出来的。在省吕剧团等院团排演或重排《李二嫂改嫁》等剧目时，张斌或是直接担任音乐设计、作曲，或在集体创作基础上承担了统一整理工作。很多作品都成为经典之作。不仅在吕剧方面，他对于其他地方剧种也有独到的贡献。

张斌在作曲方面的“奇才”表现，在于其创造了很多既“新”又“好听”的腔调和曲牌。艺术的发展当然首先要依靠大胆的创新创造精神。以吕剧为例，他深入研究老腔老调的同时，博采众长，在四平腔和曲牌娃娃腔的基础上，创设了“丝罗扣”“二六板四平”“四句娃”等新板式腔调和曲牌，通过这些作品大大扩展了吕剧音乐的表现范围，有力提升了吕剧音乐的艺术表现水平。

创新之最难处不仅在于“新”，更在于“新”且能让人接受和喜欢。对于作曲来说，创新不是比谁更胆大，或比谁拿出的东西更新奇更怪异，而是要看这种创新是不是符合艺术规律，是不是符合人们的审美需求。如果所谓创新的曲子不好听，观众不接受，那确实谈不上有价值的创新或成功的创新。

怎样才能做到既“新”又“好听”呢？就要具有入于其内又能出于其外的真功夫。有了入于其内的积淀，才能储备出于其外的本领；有了出于其外的能力，方能更具入于其内的慧眼和技巧。

地方戏的传承与发展，需要更多这样能入于其内又能出于其外功夫的优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