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芭”团长冯英：致力于形成“中国芭蕾学派”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中央芭蕾舞团（以下简称“中芭”）总是自带流量，此前该团首席主演邱芸庭与莫斯科大剧院首席演员谢苗·丘金联袂主演《天鹅湖》的消息刷屏了。邱芸庭排练的视频中，记者看到了正在手把手为邱芸庭指导动作的团长冯英，还是一袭宽大袍裙，长及腰间的麻花辫。

今年中芭《天鹅湖》巡演到南京保利大剧院，跟团跑的冯英抽时间接受了扬子晚报紫牛新闻专访。扎根中芭40多年，2009年出任团长，作为中国芭蕾舞殿堂掌门人，她致力于形成“中国芭蕾学派”，用西方舞蹈语汇讲述中国故事。

《红色娘子军》代代传承，也折射时代变迁

北京舞蹈学院毕业后，冯英就一直待在中芭，其间担纲了《天鹅湖》《堂·吉诃德》《吉赛尔》《林黛玉》等剧目主演，她还是《红色娘子军》第三代“琼花”。

说到中国芭蕾，不得不提中国经典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其中一曲《红色娘子军连歌》家喻户晓，可以说，这部芭蕾舞剧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红色娘子军》首演于1964年，当时就全面改造了西方芭蕾语汇，吸收中国民间舞、戏曲乃至武术等多种元素，它的艺术成就为中国芭蕾历史立下了一座里程碑，一直激励着中国芭蕾从业者不断探索和创作。

作为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人，《红色娘子军》是冯英在舞蹈学校时就仰望的剧目，那会她就立志成为舞台上的“琼花”。1992年，《红色娘子军》迎来了重排，冯英不负众望成为第三代琼花。回忆当时接演琼花时的挑战，冯英坦言，压力很大，第一要义就是将《红色娘子军》里中国人独有的“精、气、神”传承下去，同时还要塑造出鲜活的人物，技术也要有突破。

坐在记者面前的冯英，腰板自始至终都是笔直的。她说自己从小就很瘦，为了突出“琼花”的“精、气、神”，当时她专门做了一副牙托，让自己的面容更加坚毅。即使每次演出都要忍受口腔磨损的疼痛，但她也坚持佩戴，觉得这样可以呈现琼花的力量感。

作为中芭的看家戏，和《红色娘子军》一起成长，是中芭人的必修课，到如今，“琼花”也已经传承到第六代了。冯英告诉记者，传承意味着继承和创新，它的变与不变，都折射着时代的变化。

《红色娘子军》这59年间的巡演，所到之处都一票难求，之所以能够历久弥新，常演不衰，冯英认为，它贴合我们的民族情感，传递着中国的精神气质，表达了中国人的核心价值。剧中传达的精神状态始终激励着每一代青年，朝着更远大的目标“向前进”。“这些是刻在中国人DNA里的东西，不管是谁，不管身处哪个年代，奋斗、实现自我价值的‘精、气、神’都是相通的。失败之后选择坚持，是需要坚强的斗志的，而《红色娘子军》具有这样激励人们不断向前的力量，这在任何时代都是通用的。”

“如今，芭蕾舞剧得到越来越多年轻人的青睐，于我这样已经从事艺术工作50多年的人来说，很是欣慰，我们之前的付出和努力得到了大家更广泛的认可。”冯英感慨表示，这也是一部经典作品的时代意义。

中国芭蕾的根，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

走下舞台来到幕后，用芭蕾这个西方舞蹈语汇讲述中国故事，冯英做出了很多尝试和探索，向历史纵深处追索，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就是中国芭蕾的根。

成团60多年来，中芭已经拥有了200多部剧目，很多剧目讲述着中国故事，文学题材的如《林黛玉》《祝福》《牡丹亭》《红楼梦》，以电影题材为素材创作的《雁南飞》《大红灯笼高高挂》，反映当今中国人文风貌的《过年》《鹤魂》《敦煌》《花一样开放》等等。她说：“回望中华民族灿烂文明和人文情感，我们一直尝试用现代语汇、西方舞蹈形态表达，相互融合。”

今年则推出了芭蕾舞剧《红楼梦》，将经典文学巨著《红楼梦》呈现在芭蕾舞台上，是中芭继上世纪八十年代创作《林黛玉》后，再一次以更丰富的人物、情景的交叉、时空跨越的转换来演绎人物内心世界情感交织的悲喜历程。

中国芭蕾凭借柔美含蓄、由内而外的表现手法，形成了独特的东方韵味，其实，这条探索之路充满艰难。冯英坦言：“虽说舞蹈语汇是相通的，但神韵这种东西是有特质的。比如，芭蕾的舞蹈动作是向上的、挺拔的、延展的，而东方文化的神韵讲究‘收着’，是婀娜的，甚至圆润的，所以，要去寻找两者相融合的点，需要不断探索和实践。”

冯英以芭蕾舞剧《敦煌》为例介绍说，提及“敦煌”二字，有人想起漫无边际的大漠孤烟，有人想起石窟壁画上流转千年的曼妙身姿……而与众多的艺术视角不同，芭蕾舞剧《敦煌》创新地运用古典和现代芭蕾共融表现手法，让人感念世界文化遗产背后的“坚守”与“付出”。“芭蕾是西方的艺术语言，擅长抒情表达。我们希望用简洁的方式，以点、线元素串起众人心中独有的敦煌意向。”冯英称，该剧在使用西方艺术语汇的同时，还融合了民族、民间舞的中国文化元素。

“希望我们的原创作品也能成为世界的”

西方芭蕾经过400多年发展，陆续形成意大利、法国、丹麦、俄罗斯、美国等不同学派，任何一个学派都与它自身民族性格紧密相连。

而经过几代人耕耘，中国芭蕾也已进入世界一流方阵。中国演员更善于使用身体，艺术表现力更细腻、更富韵律、更有内涵，在国际上频频摘金夺银、与西方演员平分秋色。而且中国芭蕾的戏剧表现力更强，呈现出中国芭蕾独有的艺术面貌与韵味，得到国际认可和赞誉。今年6月是中芭丰收的一个月。邱芸庭荣获第31届俄罗斯贝努瓦舞蹈奖“最佳女演员”；第12届美国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上，中芭获得“一金两银一铜两个最佳”六个奖项。

自建立北京舞蹈学校以来，中国芭蕾已经发展了60余年，其特点和概念已经有了雏形。要构建“中国芭蕾学派”，离不开完整体系的建立。冯英表示，这需要时间磨砺和人才支撑，各个环节缺一不可：专业学校培养专业人才、专业编导持续创作各类代表剧目、优秀创作团队呈现这些作品。

冯英坦言，中芭的阶段性目标都在有序进行。

记者问她，中芭已经拥有了一个有机且生命力蓬勃的“芭蕾王国”，还有什么愿景是她最期待实现的？

冯英笃定地说：“我们除了要引进世界经典作品，也要在同一个舞台上拥有话语权，希望我们的原创作品也能成为世界的。”她想了想又说，能达到这个高度的作品，既要有国际性，又要有当代性，“中芭已经稳扎稳打在探索了，比如，派我们的编导出国创作，很多西方芭蕾舞团已经在编创中国编导的作品了。所以，我们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开始输出审美、以及对人文和对艺术的理解。未来，还是值得期待的。”

快问快答

K=孔小平

F=冯英

K 明年是《红色娘子军》首演60周年，会不会有什么大型庆祝活动？

F 我们计划“以演代庆”，推大型巡演，让更多观众看到它。

K 中芭自带流量，经常上热搜，还有些演员成为社交平台网红，中芭在拥抱自媒体时代有什么观点？

F 从《红色娘子军》就能看出，中芭人的创新理念一直比较超前。身处自媒体时代，我们的舞蹈演员成为大家了解中芭的“小窗口”，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也有科普意义。

K 我一直关注中芭的一位舞者，她的VLOG大多是排练和巡演。每天睁眼就开始排练，晚上结束也很晚，这是中芭日常吗？

F 跳芭蕾很苦，得真心热爱它才行。如果不热爱，根本就不可能每天折磨自己。为什么说折磨呢？这是一个跟自己较劲的过程。芭蕾是综合性极强的艺术，有规范体系，我们那会每天5：30练功。

中国芭蕾舞者还要学习很多中国艺术门类，比如中国古典舞、民族舞、传统戏曲，训练毯子功。不然你跳中国原创作品时，就像一个中国人在跳外国舞，缺乏中国文化的内在气质。

虽然苦，但走着走着，会深陷其中。它所塑造和传达的那种美，会让你慢慢迷上它，然后心甘情愿地去付出艰辛。

K 创作、教学、经营、基建、比赛、宣传……你的日常相当忙，怎么有空跟巡演？

F 我们团一直有一个传统：只要有时间，团长、副团长就会分头跟巡演。每场演完，我们都有一个讲评机制，就像《天鹅湖》在南京保利大剧院演完，我们就会当场点评。

每场演出不同，每个人状态也不一样，我们必须在一线，才能了解剧团每个演员的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讲评，不然我没有发言权。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