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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调味料

来源:中国青年报2023年11月05日

视觉中国供图



    编者的话

    好的文字能灌注到人的血液里,帮助人们摄入营养、治愈伤痛、温暖心灵。对于那些处在病痛、危难时刻的人们来说,一个坚定的眼神、一个善意的动作、一句暖心的话语,可能都意义非凡。以下4篇青年作者笔下的病痛经历,通过“事”或“物”来传达真实情感,传递他们对于“人生调味料”的感悟。

    ——《中国青年作家报》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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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木之光(小说)

    徐晨璐

    温热的水冲淡了嘴中的苦涩,白色的药末在指尖处停留。熟练地擦拭残余,点燃艾条,空气中散着悠悠的艾草香。一缕烟丝漫过,眸中微醺,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泛出几滴闪烁的泪珠。听着窗外的欢笑声,房间内又增添了几分落寞。拉上窗帘,打开音响,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相册。

    自她记事起,她就和同龄人不太一样,因为出生时受了风寒,从小体质就弱,所以家里人百般呵护,到了该玩耍的年纪,都未曾出去过,这也让她养成了孤僻内敛的性子。刚上中学的那几年她的身体着实不好,索性休学在家,期待身体好转再复学返校。

    休学在家的那段日子里,她总一言不发地待在房内,苦闷地思考着她与旁人的不同,不甘心就这样病恹恹地度过余生。但那个时候的她似乎无力改变这一切,她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甚至不清楚用什么来打发那漫长的休学时光。她好像陷进了黑暗的漩涡中看不到尽头,终日思索着,企图找到某个突破口一跃而起,逃离这个压抑的空间。

    因为整日沉闷,医生建议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父母也不忍看着她这般消沉,便想着把她送到乡下外婆家休养一段日子,转换一下心情。起初,她只觉得不过是换个地方熬着罢了,在哪儿都一样。她依旧闷闷不乐地待在房间里,一天天地过着,等待父母来接她回去。直到阿木的出现,才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那天,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得人实在睡不着,她穿上衣服悄悄走出院落,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来了这些天,她依旧不熟悉山间的小道,只随心所欲地走到哪儿算哪儿。停停走走路过一处小院,院内悠然的歌声让她驻足。

    忽地听到一声招呼:“谁在那儿?”她僵住了,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抬腿想要离开。刚要迈步,就感觉肩头被一双有力的手压制住了。“嘿,我叫阿木,你是谁?”乡间的清晨雾色朦胧,薄雾中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要透过雾气将她看穿。她脸颊微红,正为贸然闯入他人领域而感到抱歉,思索着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对方眉飞色舞地说:“喂,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吧?”“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是不是听到了我的歌声所以在门口偷看?”“你迷路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此刻她的脑中嗡嗡作响,仿佛又听到了今早的鸟叫声,先前的冒昧感顿时被耳旁的聒噪声一扫而空。她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朝他望去:“你说够了没,好吵。”转身要离开,却被一把拉住:“哎,先别走嘛!想不想去我的秘密基地看看,那里有我专属的阿木之光。”她被所谓的什么之光搞得一头雾水,正要拒绝却又对上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种期盼且灼热的目光让她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他开心地拉着她,一同穿梭在山间小道,乡野间,山林里,和煦的风拂过,陷入一团柔软中。她不清楚究竟走了多远,只感觉一直在前行,如同书上讲的冒险那样,不停地探索着,直到阿木的那声欢呼,让她知道,终于到了。

    山间的树林透着翠绿的光,空气中散着草木香,闭上眼任由婆娑的树影在身上肆意地游走,温暖的阳光洒在脸庞,她缓缓睁开眼,享受着大自然带给他们的馈赠。阿木又唱起那首悠然的歌,光透过树影去拥抱他。他朝她微笑,阳光下的阿木好耀眼,他是那样自信张扬,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阿木之光。

    在那以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和阿木一起去探险,去享受阿木之光。她开始试着打开心扉,变得不再那么孤僻。就这样,阿木成了她的朋友,一个将她照亮的人。但快乐总是短暂的,她要回去了,以前从未期待过什么,但这次是真的恋恋不舍。

    离开那天,家人忙碌地收拾着。阿木悄悄来找她,天气如同当下的心情,阴沉笼罩着她与阿木。那明亮的眸中闪着不舍,他们相互对望,心领神会地一同向山林间靠近,要跟阿木之光告别。林间的树木随风摇曳,天空的鱼肚白泛着微光,她试图把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努力印在心里,不想忘记这般救赎她的美好。阿木再次唱起初次见面时的那首歌谣,她拼命挥舞着双手,落下赠予阿木之光的泪珠。

    他们约定每年假期都来寻找阿木之光,但谁也没料到,那竟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她离开以后,身体逐渐好转,顺利复学。为了落下的功课,她整日忙碌,但心中却一直记挂着阿木。复学后的第一年暑假,她兴致勃勃地跑去赴约,却没有等到阿木。后来听说在她回去后没多久,外出打工的家人便把阿木带走了,就这样他们错过了约定。

    她在外婆家满是遗憾地度过了漫长的假期,临走前外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给她一张照片:“差点忘了,这是你去年和东头隔壁家小子照的相片吧。你回去没多久,那小子跑来说拿给你的,也不知道现在搬哪儿去了。”

    “是啊,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阿木之光吗?”她合上相册,打开电脑,记录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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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信箱(随笔)

    马俊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外祖母去世了。我伤心地大哭,觉得死亡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就像是有一把锋利的斧头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把生与死彻底隔开。

    我是跟着外祖母长大的。那时候母亲在村小学当代课教师,工作之余还要忙农活。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从我记事起,我就与外祖母同吃同住。她把肉、糖果、瓜子等好吃的都留给我,说自己的牙齿咬不动,可是我分明看到她在我吃肉的时候咽口水了。夏天她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轻地为我摇蒲扇。她会假扮大灰狼,跟我一起演小红帽的故事。小小的屋子里,常常回荡着我们祖孙俩的笑声。

    可是,我再也吃不到她为我做的饭了,再也听不到她叫我“妞儿”了,再也看不到她兴奋地摇着她为我买的红发卡逗我了……我哭得天昏地暗,小小的心里有到了世界末日之感。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恐惧、悲伤几乎要把我吞噬。

    母亲的悲伤一点都不比我少。可是,几天后她就擦干眼泪对我说:“姥姥去天堂了,咱们不用担心,天堂里可好了,要啥有啥,姥姥一定很幸福。她在天上看着咱们呢,如果她看到你笑,她也会笑的。如果她看到你哭,她也会伤心的。”我不懂天堂是什么地方,不过母亲这样一说,我擦干了眼泪,使劲儿挤出一丝笑容——我怕外祖母看到我哭该伤心了。可是,我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擦干了又涌出来,擦干了又涌出来。

    母亲说:“妞儿,咱们做一个‘天堂信箱’好吗?”天堂信箱?我只知道哥哥给叔叔写了信,会投到信箱里,过不了多久叔叔就收到了。难道天堂里也有信箱?母亲接着说:“一会儿我做个纸盒子,就当是天堂信箱。姥姥不是教会你用纸叠小鸟了吗?你叠了小鸟,就放到天堂信箱里,这只小鸟会飞到姥姥身边的。还有,你不是会写字了吗?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你可以把想跟姥姥说的话都写在纸上,放到天堂信箱里。这样姥姥就会看到了。”我听母亲这样说,心里沉沉的悲伤仿佛变轻了一些。我催促母亲:“妈,赶紧做天堂信箱啊,我有好多话想跟姥姥说!”

    母亲找来纸板,一番裁裁剪剪,粘粘贴贴,一个小纸箱就做成了。她用剪刀在纸箱上剪出一个放信的入口,又在纸箱上写下几个大字:天堂信箱。这个“天堂信箱”很简单,却让我的情感有了寄托之处。我坚信,在天堂的外祖母一定能收到我的信。我用纸叠小鸟,一只又一只,想让小鸟飞到天上,把我的心意带给外祖母。我用铅笔在纸上写信,我会写的字还不太多,但借助拼音,足够我表达感情了。我写呀写,仿佛觉得外祖母并没有离开我,她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喊她一声她都能听到。我把写好的信放进“天堂信箱”,觉得了却心愿一般,特别轻松。

    那年的清明节,我们去看望外祖母。母亲把“天堂信箱”里的小鸟和信拿出来,在坟前烧掉了。看着袅袅青烟升腾而起,我忽然间就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死亡是生命的归宿,也是我们每个人必须要面对的事。

    母亲用“天堂信箱”的方式,给我上了人生中关于死亡的一课。我明白,死亡不是永远消失,只要我们心中的惦念和怀恋还在,你爱的人就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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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熊妹妹(随笔)

    翁启颖

    大抵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周五,一个元宵节的下午,我放了学,去母亲单位接她下班。走进肃穆的医院大门,穿过一段又一段昏暗的走廊,闻着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我终于见到身穿白大褂的母亲。她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只能在休息室拿出作业,边做边等。随着时间流逝,心中对回家的渴望愈发强烈。

    忽然,我听到几下敲门声。随后,房门“吱”一声开了。抬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苍白的脸,瘦弱的身体。她很特别,顶着个如卤蛋般光滑的脑袋。我们四目相对,她好像有点惊慌,小手紧握门把手。我问道:“小妹妹,你想找谁呀?”她小声嘀咕:“我……我迷路了,想让护士姐姐带我回病房。”我问:“还记得是几号房吗?姐姐带你回去吧。”小女孩不敢应答,犹豫了一会儿,才牵上我的手。

    刚出休息室,一个女人飞奔而来,一把抱住小女孩,急切地问:“桐桐,你没事吧?怎么跑这里来了,快急死妈妈了。”小女孩带着哭腔说:“妈妈太累了,我不想吵醒妈妈,我就一个人出来玩。妈妈别担心,桐桐没事呢。”女人嗔怪道:“下次不许了哈,我们回去吧。”这时,女人才注意到我,满脸疑惑。我主动解释道:“小妹妹迷路了,走到我这里来,正想带她回病房。”女人听后表示感激,并热情地邀我去她们病房看看。

    那是一个三人间病房,整洁光亮。属于她们母女俩的空间不大,床头摆放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熊玩偶,还有欣欣向荣的向日葵。我接过一杯水,这才仔细端详了那女人。她脸上略显憔悴,眼袋乌肿,一副消颓的样子,与向日葵形成了鲜明对比。小女孩回到母亲身边便放松下来,抱着心爱的娃娃,不一会就面带微笑入睡了。看着可爱的女儿,女人深深叹了口气,跟我讲起小女孩的情况。她说女儿患有白血病,急需匹配骨髓才可以延续生命,但这骨髓哪是那么好等的呀。前些日子,等来了骨髓匹配成功的好消息,但捐献者已经怀孕,便不能进行移植手术。当我问起小女孩的父亲时,女人目光黯淡:“她爸在外打工挣钱,要是家里没人工作,根本负担不起这些费用。”

    暮色低垂,天空阴沉。母亲应该下班了,于是便跟母女俩告别。离开病房前,回头望着躺在病床上酣睡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和她的同龄人在草地上你追我赶,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我就曾有过这样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本该无忧无虑、疯玩奔跑的孩子,现在却只能待在这压抑无望的狭小房间里,令人唏嘘不已。

    又是一个周五。我如往常一样到医院,等母亲下班。因为作业已经完成,我就在休息室望向窗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过往的推床发呆。忽然,我想去探望一下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我从书包里拿出老师奖励的可爱小糖果,手里提着母亲买给我的水果,走到小女孩病房门口。

    恰好,小女孩的母亲开了门,抬头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招呼我进去坐。小女孩戴着帽子,开心得摇头晃脑,上蹦下跳,像个拨浪鼓似的。那是一顶有着两条马尾辫的小熊帽子。她忙向我招手,迫切地想要和我分享新礼物。“这是我爸爸亲手给我做的新帽子哦!我又可以有小辫子咯!姐姐你快看,我好喜欢呀。姐姐,我好看吗?”她激动地跟我介绍。“哟,这是哪里来的公主呀,怎么长得那么可爱呀,可以把你偷回家藏着吗?”小女孩听后,“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这一天,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窗外的黄昏把病房里的笑声拉得很长很长。

    化疗的时间到了。一向乖巧的小女孩,突然闹起了小脾气,好说歹说都不愿意去,“妈妈,太难受了,桐桐不想去。”我想,女人又何尝不知道化疗的难受呢?要是可以,她宁愿代替女儿去承受这种痛苦。女人狠下心,大声斥责:“你做还是不做?不做妈妈再也不陪你了!”随即,小女孩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妈妈,不要嘛,桐桐听话。”小女孩哭红了眼睛,肩膀一抖一抖。女人心有不忍,安慰了女儿一番。

    治疗室外,女人似自言自语般跟我倾诉:“桐桐以前很喜欢扎各种各样的小辫子,现在因为化疗,把头发剃光了,伤心低落了好一阵子。她爸爸为了让她开心点,就用她被剪掉的头发,给她弄了一顶有辫子的小熊帽子。唉,这孩子从小就遭罪受苦,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听完,我感觉甚是压抑,就如同有人在身后扼住我的喉咙,让我难以呼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女人,便抱了一下她:“阿姨,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做完化疗的小女孩如泄了气的皮球,垂头搭脑。可能是害怕妈妈担心,她又安慰妈妈,告诉妈妈自己没事,没什么不舒服的。看着这个懂事的小女孩,我的心,像被针扎出了一个小孔,隐隐地疼。从母女俩相互鼓励,彼此微笑的交谈间,我仿佛知道,她们积极乐观的缘由。

    窗外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我起身告别。小女孩拉着我,往我手里塞了个小熊玩偶,说道:“姐姐,不要忘记我哦!这个小熊,就跟我那顶帽子上面的小熊一样。这个小熊送给你,以后看到它,要记起桐桐哦!”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姐姐不会忘记你的,你也要记得姐姐哦!”

    女人把我送到病房门外,像安慰我,又像安慰她自己似地说:“桐桐爸爸一定能赚够手术钱,回来陪孩子的。那时桐桐就会好了。”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我拿着小熊,找母亲回家。路上,我跟她分享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看见我书包上的小熊,她便问我什么时候买的。我说:“这是今天7号病房那个小熊妹妹送的。”“小熊妹妹?那个白血病女孩?这小女孩挺可怜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太理想,又得了这病,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过下去。听说过几天,她就要转去她爸工作地那边的医院了,这样方便照顾。毕竟治疗费也挺贵,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的……”母亲语气里夹杂着无奈。

    此后,我再也没有去接母亲下班。一是学业繁忙,二是因为转到另一个校区读书,也不顺路。我也再没有听到小熊妹妹的消息了。但是,每当我看见背包上的小熊,脑海里便会浮现小女孩坚强而灿烂的笑容。五六年过去了,小熊妹妹的父亲赚够医药费了吧?小熊妹妹也一定好了吧?但我一直怀着小熊妹妹勇敢、乐观的精神,挺过了高考前的日日夜夜,挺进了大学里没有父母庇护的独立生活。

    依然是一个周五,我与舍友经过灯光闪耀的篮球场,地上投射出自己的影子。如果在以前,我会觉得影子孤苦伶仃,就像被玩伴孤立的小孩。但如今,忽然觉得影子一点都不孤单,因为世界充满了爱与信心。看似孤单的每个个体,在困难重重的时候,身边总有人能够支持你、帮助你,一起穿越荆棘密布的道路。只不过,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的人,一定得是自己。

    暗沉沉的身影,被光拉得很长很长,跟当初病房里小熊妹妹的笑声一样绵长。我之所以能孤勇地面对这身影,是因为,我仍坚强站立。

    “你想啥呢?走快点啦!”舍友在前面喊着,我抓紧肩上的背包带,从容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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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你的声音(小说)

    余茂园

    我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但是我,好像又有些不普通。

    出生那天,全家都沉浸在新生命降临的喜悦当中,我如同其他的孩子一般,以一声响彻病房的哭喊,宣告我的到来。然而,在这破天荒的哭喊当中,一切似乎又有些不同。

    爸爸妈妈开心地把我抱回了家,我被包裹在温暖舒适的襁褓里,眨着小眼睛,开始用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新鲜的世界。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诸多疑问在我心里漂浮,一个孩子的成长之路,就此拉开帷幕。

    外婆教我走路,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努力迈出我的小脚,“扑通”一声,我又跌倒。再来,又跌倒,反反复复,我摔得流出了眼泪。家人小心翼翼地抱起我,生怕我又跌倒。一个小小的疑问萦绕在我的心头,为什么对于其他小朋友来说,那么简单的走路,对我来说,却难如登天呢?为什么我的双脚不协调,为什么我不能迈出我的第一步?我看见爸爸妈妈的目光,也写满了焦虑和担忧,那个时候的我,没有明白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我开始学说话。简单的两个音节,“爸爸”和“妈妈”,包含了所有新生父母的爱意和期待。爸爸妈妈也满心欢喜,憧憬着我用那稚气的声音,喊出一句“爸爸”和“妈妈”。然而,我没有。走路对我很困难,说话也更是如此,我扭动着嘴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即便爸爸妈妈千百次教我,那简单的两个音节,我却怎么都发不出来。我看着爸爸妈妈温柔亲切的目光,好希望能努力喊出那一声“爸爸”和“妈妈”,然而,我是不同的,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到。

    我没能顺着正常小朋友的轨迹,一步步往前走,在我一岁那年,爸爸妈妈把我抱去了医院做检查。

    医生说了一堆,我一句都听不懂。只听见妈妈似乎在哭泣,几丝头发垂下来,像是屈服了一般。爸爸也在一旁无奈叹气,平日如高山般的身躯,似乎也佝偻了一些。检查单的大字,我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自闭症”这几个字,像是利剑一样,刺痛了爸爸妈妈的心。

    自此,我的童年,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疾驰而去,像火车一样轰鸣着。那个方向没有小朋友的玩具和糖果,没有五彩斑斓的颜色,那里有什么,我都不清楚。

    外公和外婆承担起了照顾我的重任,当其他小朋友在家人的保护下茁壮成长的时候,我却要被抱在家人的怀里,送去专门的训练机构,开始接受一次次特殊的针对训练。那里也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小朋友,他们看起来似乎跟我没什么不同,笑容像是盛开的花朵,然而,只有从家人们焦虑忧心的目光中,我们才能知道,我们承受着些什么。

    “发育迟缓、自闭症……”这些字眼宣告着我们的命运。我们还在做梦的年龄,本应享受灿烂的童年,我们本应该学会说话、走路,像小树苗一样慢慢发芽,让家人看到我们成长的欣喜。

    每次训练我的姐姐,都拉着我的手,让我一下下做仰卧起坐。好疼好疼,我感觉小小的身体不再属于我自己。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住不让自己掉下眼泪。因为我知道,她这是在帮助我,帮助我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跟在爸爸妈妈的身后,肆意地蹦蹦跳跳,能够让爸爸妈妈松开紧皱的眉头,重新露出笑容。

    除了在学校训练,家里的训练也是必不可少。妈妈带着我去爬楼梯,从一楼到七楼,再从七楼到一楼,无数个来回,无数次机械地重复。妈妈永远在一旁鼓励我,可是有时候的我,真的没有了力气,每一次踏上一级楼梯,都像有一块重石往我身上压。汗水湿透了身体,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一下,每当抵达胜利的终点,妈妈总是在一旁欣慰地笑。那个时候,好像疲惫全部离开了我的身体,原来我做到这些,就能让妈妈开心。

    一年又一年,我慢慢长大。爸爸妈妈也终于接受了我的不同,我说话总是要慢一些,有些句子明明在心里酝酿了千万遍,发出的却还是模模糊糊的音节,我看得见爸爸妈妈眼中偶尔掠过的失望。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把最无私的爱,全部都给予我。我想努力,我愿意努力,我好想好想挣脱所有束缚,用我的童音大喊一句:“爸爸妈妈,请不要放弃我。”我好想好想,让他们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成长还在继续,即便歪歪扭扭,即便跌跌撞撞,即便布满了荆棘,即便我还是没有办法完整地表达自己。但是我还是笃定地相信,总有一天,爸爸妈妈会听见我喊出来的声音,听见我注满爱意的那一句——我爱你们。


【责任编辑:谢宛霏,赵小萱,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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