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交融 探求“人文化成”之道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余冰玥

    什么是“人文化成”？

    《周易·贲卦·彖传》中记载：“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楼宇烈认为，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是“人文化成”，它指的是通过人文可以教化天下，让社会发生变化。在第五届会稽山讲坛暨第十四届文化中国讲坛上，中国科学院院士、化学家周其凤对“人文化成”这一概念进行了新视角解读：“楼先生强调人文教化天下的重要性。但我想强调的是，化学对人文的养成，也发挥着作用。”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周其凤说，文化是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所有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化学是研究物质变化的科学，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但化学不仅仅是物质科学，还事关文化与文明，借助化学可以成就天下之物、天下之事、天下之人。

    “化学的‘化’，表达的是变化、转化，也有着化生、化灭、化有、化无等种种含义。”在周其凤看来，学习化学可以帮助人们破除执念，觉悟无常，适应变化。化学家的使命，在于观察、发现、解释、推动物质的化学变化。“化学告诉我们，我们所处的世界是变化而来的，也将变化而去，即使是构成物质世界最基本的化学元素也是如此。‘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中国科学院院士、化学家周其凤。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孔斯琪/摄

    在化学元素周期表中，元素们就有着周期性的变化。元素的质量、原子核质子数目、核外电子构型的逐渐演变，可以使元素性质发生周期性的变化，比如从惰性发展到活性，从电正性发展到电负性。“观察周期表结构性质的变化，可以让人们更容易理解循序渐进和防微杜渐的人文品质。”

    “明白了这个规律，从修身的角度，可以帮助我们理解防微杜渐的重要性；从工作的角度看，则有利于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从理解国家和社会发展的角度看，使我们知道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三者关系的重要。”

    而通过化学及元素周期表的研究，能改进我们与人交往的艺术。周其凤指出，化学元素周期律蕴含着“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和“尊重个性”的道理。

    创新思维的启发也是化学学习中不可忽略的方面。一百多年来，人们提出的元素周期表排列方式不下千种，还曾有人结合阴阳、八卦、太极，制作出了一张元素周期表。但为什么只有门捷列夫提出来的元素周期表得到大家的公认？它的本质与核心是什么？这样一张元素周期表是否是人们心中理想的周期表？周其凤认为，学习化学元素周期表能激发人们科学思考的问题意识或批判意识，具有深刻的启发意义。

    学会创新思维和批判思考后，化学可以帮助人们懂得包容和尊重少数。人们在学习化学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纯净的物质有纯净物质的用处，人们也因此追求纯净，但更有用的却往往是不那么纯、含有“杂质”的。

    “草木有情皆长养，乾坤无地不包容”。化学家因此懂得“杂质”的重要，也懂得包容的意义。正如铁合金中的微量元素在性能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并非可有可无。“人有不同的性格，我们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不要把一些不同点看得太坏，或许它就是翡翠里面的那点美丽的杂质。”

    化学还让人们学会容错。周其凤的专业是液晶高分子化学，在某次利用偏光显微镜观察液晶结构时，他看到了“向错”（分子取向发生错误）所引起的无比漂亮的彩色图案。这让周其凤深受启发：“这种结构，这种颜色，是错误的结果，是它们没有都按同一个规矩来排列的结果。”但正是这么一个错误，让液晶能够为人所用，成为制作显示器的好材料。

    同理，对于江浙地区极负盛名的缂丝而言，没有“通经断纬”的“断”，就没有美丽的图案；太空育种也是利用基因的“错误”，培育出产量更高、更好吃的品种。“‘错’是相对于原有的‘正确’秩序（位置、方向、颜色、音调等等）而言的，是对原有秩序的违背。但错也可以是积极的，是美的开始。”周其凤认为，不是说“错必美”或“错即美”，更重要的是学会容错、用错、荣错、宝错，尊重错误、利用错误。

    “学习化学特别容易使人明白自己能力的局限以及他人帮助的珍贵。化学家因此更加谦虚一点，更加懂得自己的渺小，更加懂得与他人和谐相处，也更加懂得对他人的感恩和尊重。”周其凤说。

    周其凤曾给北大化学系学子写过这样一幅字：“化学乃变化之学，可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亦可点金成石，废利用害，全在人为。故入此门以求神通者，必也尚德之徒也。”在周其凤看来，学科学的人，首先必须要修养品德，如果品德不好，科技学得越好反而越糟糕。

    “学化学是可以成就人文的，把化学与人文割裂的看法是不正确的。”周其凤希望借此对科学与人文的融合发展带来一些启发，“我认为不只是化学，也可以是物理、数学。我们从事的所有活动，如果用心，都有助于人文的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