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的妈妈谈天气,我是想说…
“闺女,最近的日子怎么样?学校那里天气咋样?”
“跟家里差不多,有时候比咱家里热,有时候比家里凉快。”
“那都行,家里一切都好,我去送你姨家的老二了。”
简简单单几语,便是我和姥姥的通话。开学以来,我从未与姥姥打过电话,数一数也已经一个月了。
浓重的北方乡音引得几个同学望向我,我无比尴尬,便草草地结束了电话。
与姥姥的聊天无非也是问些家常,短短的两分钟便聊完了,她也是问我一些琐碎的事情,今天有没有上课,什么时候放假等。
近来,电话越来越少了,无非是问天气,加减衣服这些。
小时候,我总是扯着她的衣服跟东跟西,她和别人谈话时,我总要问清楚所有的内容,她们说的这个人是谁呀,那个地方在哪里呀……
读小学后,总是拿着电话,喊她快来接我,我要去小菜园里挖土玩。
姥姥总是耐心地回答着我的问题,家北边的店、村庄的集市……一定有我拉着姥姥买东西的身影,每个周五她总是骑着小车出现在我的小学前,我们走上悠悠长长的路,来到我心心念念的菜园子里。
跟屁虫、好奇鬼,说得大概就是我这样的小孩吧。
我对她的记忆也不是全是好的,上次哭泣时塞进我嘴里的盐巴,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看动画片到半夜,她一生气把开关直接拽掉的事情,我也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我真“讨厌”她啊。
长大后的那条路,我却是一个月都懒得去一次,偶尔母亲问我要不要去姥姥家过周末,我总是草草地敷衍着,好不容易才有的假期,我宁愿和朋友们出去逛街、尝小吃,干嘛要回村子里过周末。
能不去则不去,便是我的态度。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兴奋地和朋友东跑西窜,恨不得玩个没日没夜,直到母亲硬要我去姥姥家,我才极其不情愿地坐上了母亲的电动车。
去姥姥家的路上,我兴致冲冲地刷着刚刚更新的电视剧。
还未至家门,便被母亲喊着无可奈何地关掉手机。
我才顾得看周围的风景,远远地便看着她守在家门外,早早地开着门,拿着蒲扇在门口等着,她脸上的笑和小时候看我在门口活泥巴玩时一样的慈祥。
我是她的心头宝,即便犯了错她惩罚完我后,总要心疼地问我哪疼,是不是被吓着了……
我看着她的笑恰似多年前,往事历历在眼前,唯独少了一份从前我对她的依赖。
她偷偷塞给我钱的时候,叮嘱着我,离开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随意地答应着,和小时候要和伙伴们出去玩,她嘱咐我早点回家一样。
我的心里是高考志愿上的未曾见面却恨不得快点到达的南方风景,她的眼中是担心与不舍。
我不顾家人们的建议一心向远处飞,殊不知这些选择便是四年中一年两次的归乡,一年几天的见她,或许这些日子还会比四年更久。
学习、课外活动、偶有假期小长假的旅行,让我的大一过得分外快乐,甚至在同学都准备订票回家时,我还希望多在这片南方的沃土再玩上几天。
姥姥在我读大一时也偶尔打来电话,无非问些最近学习怎么样,外面有没有降温,我随意地应付着,波澜不惊地忙着手上的事情。
每次放假回去,我只是偶尔看看她,更多的时候是收到她给的零花钱。
和她待在一起,我们也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她做饭种菜拔草喂鸡,我抱着手机嘻嘻哈哈。
我们说话最多的时候无非是吃饭的时候。偶尔打开电视,她问我电视里的剧情,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丝毫没有儿时她回答我问题的耐心。
有时候,她指着电视剧里面的人说着“这个人坏的很”,或者看到哪个孩子被拐卖了,说着让我不要信别人的话,我对她的无知和琐碎感到“无话可说”。
她望着我一次次离开,目光仿佛望穿过了家门口的小树林,久久不愿回去,在交错的树影中,她望着我无所顾忌地向前跑着,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

菜园里豆角开了花,门口的榆钱树蒸了菜窝窝,槐花开了小村的一条街。
季节更迭的最大特征,是她来我们家带来的瓜果换了样子。
一个小三轮装着她带来的“宝贝”。她总记得我馋嘴的榆钱窝窝,以为我一直喜欢;也总念叨我跟在她屁股后头摘槐花的样子,捋槐花的小手扎了刺的哭泣,也以为和她一样怀念小时候的琐事。
可我早就厌烦了那些,至少那个时候是这样。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老。
直到去年她住进医院,动了手术,母亲让我去看她,我看着她躺在床上……
我进门后,她还喊着我去拿别人看望她带来的牛奶和水果,临走时要我把这些都带回去吃。
高中时候,她也总把这些送到我的家里,谁来看她带来的礼品,总是进了我的肚子。
我看着她的眼窝一点点深陷,手指动得越来越慢,才发现她真的老了……
她靠着自己的蛮力养活了一个个儿女,又把我常常带在身边,领着我看戏、赶集,把走不动路的我抱在怀里,把要睡着了的我慢慢地摇着。
她真有力气啊,走那么远的路还不知道累。
可在她从五十岁到六十多岁的这十多年,我从来不觉得她会老,也一直认为那些爱应该是我应得的,养育舅舅、阿姨们也是她应该的责任,我们都一样从来没有说过感激。
过年时,她忙活了一整天做好饭菜,最后一个上桌的是她;儿女们打麻将、玩扑克,孩孙们看电视,在收拾碗筷的也是她……
她年轻时为了婆婆丈夫,中年时为了子女,渐渐沧桑便又为孙子孙女们考虑。
04
今天看到张小裴发微博称自己的母亲不再那么刚强,因为王桂梅可以依赖她了。而我的姥姥却一直那般要强,等我长大了还会是这样吗?
我已经二十岁了啊,可她还是不能依赖我,也很少依赖大舅和妈妈。
给她打电话,是母亲一直提起的事情,母亲说她在家一直我都念叨我,说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别人家的孩子五一都回来了,我却只能一年回去两次,还不怎么和她呆在一起。
我从来没把这些放进心里,直到宿舍的室友给她的奶奶打了电话,我才想起她。
我还不舍得占用自己过多的时间,在去吃饭的路上拨打了她的号码,还没有走到食堂,我们之间的话便说完了。
她把我抚养大了,又还要去帮着小姨带孩子,小姨为了工作便把小弟弟扔在姥姥家,和我小时候一样。
可是过了十多年,她只能骑着电动车送小弟弟回去了,小弟弟累了也很少被她抱着。
每一个儿孙都是记挂着的,而我作为长孙女享受了她最多的爱。
和她打电话,聊的最多的便是家里和学校的天气,这是电话里或者是从学校刚回家她一定要问的,她问我天气,其实是在告诉我,我好想你,没有文化的她说不出口罢了。
我也因为周围人的眼光,草草地挂断了电话,幸好她在骑车路上不用说这么多。而又想起之前她骑车时很少接电话,大概是语音播报上是我的乳名吧。
看到一个采访小孩子母亲年龄多大的视频,小孩子们的回答从几岁到六七十岁各有答案。我笑着,他们真傻啊,却又想起来小时候问姥姥多大了,她掰着手指头算着,勉勉强强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我大声地告诉她:“你怎么连你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
却不知她把孩孙们的年龄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日子从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便以她们来计算了,那时的我和回答问题的这些小孩一样傻。
妈妈的妈妈,今天天气很好,我好想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