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伊朗和委内瑞拉达成石油交换协议：一次对美说“不”的主动出击

据外媒25日报道，伊朗和委内瑞拉达成一项关键性的石油交换协议。委内瑞拉将用重质原油与伊朗交换凝析油，第一阶段为期6个月，首批货物本周运抵。对此，美国财政部回应称，美方已下令制定惩罚措施，会继续强化对委伊两国的制裁。

伊委两国对于达成协议有何考量？它将对美伊关系、伊核协议谈判，以及国际油价产生怎样的影响？

“抱得更紧”

上述协议由委内瑞拉石油公司与伊朗国家石油公司达成，有效期为6个月，今后可能延长。

据外媒报道，首批货物已于本周早些时候抵达委内瑞拉。委方在得到伊方凝析油后，可将其用于超重油的稀释过程，还可用于将轻质原油加工转化为该国急需的机动车燃料。作为回报，伊朗将收到委内瑞拉的重油，可在亚洲市场上销售。

外界对于两国此番合作并不感到意外。

从远的说，尽管两国政治体制、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迥然不同，但已是相交近半个世纪的老朋友。

上世纪60年代，同为石油输出国组织创始成员，两国建立起外交和贸易联系。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委内瑞拉是最早承认伊朗新政府的国家之一。进入本世纪以来，两国战略合作进一步加深。时任委领导人查韦斯和伊朗总统内贾德频繁互访，互称“兄弟”，两国达成数百份经贸协议，在能源、技术和工程服务等领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从近的看，两国都被特朗普政府的“铁锤”狠狠砸中，但也因此“抱得更紧”。

2018年5月，特朗普政府单方面撕毁伊核协议，不断升级对伊制裁，全面封锁伊朗的能源贸易。此后，伊朗经济发展面临困境，深受通货膨胀、货币贬值、高失业率等问题困扰。

同月，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赢得连任，2019年1月就职，但反对派不予承认。美国公开支持反对派，强化对委制裁，没收其在海外资产，阻止其开展石油合作，以迫使马杜罗下台。委炼油能力遭受重创，国内汽油严重短缺。

关键时刻，伊朗伸出援手。伊朗去年陆续向委派出多艘油轮，以缓解其汽油危机。去年11月，伊朗外长访委，确认两国在多领域深化合作。就在几天前，两国外交部长还在联合国大会期间强调，双方致力于发展双边关系，无惧美方阻挠。

有美媒称，伊朗在教委内瑞拉如何顶住美国制裁。有法媒称，两国正公开叫板美国。分析人士指出，上述协议是两国抱团取暖、互利合作的最新动作，也是两国对美国制裁的一种反抗。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李绍先指出，它有两重背景。政治层面，两国都是石油出口大国，已探明储量居世界前列，但又都是美国制裁的主要对象。达成最新的石油协议，可以说是两国相互支持，共同应对美国制裁。技术层面，两国出产的石油质量不同。委内瑞拉储量丰富，但美国制裁下，其国内炼油系统产能不足，出产的主要是重油，品相较差，需要从国际市场进口成品油。伊朗主要出口凝析油，品质更好，可直接用作燃料。因此，这份协议又是双方互利。

中国前驻委内瑞拉大使、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高级研究员王珍指出，这份协议不是两国首次石油出口合作。过去，两国已有过冲破美国制裁的类似合作。双方的考虑可从内外两方面观察。对内而言，两国都处于美国的“极限施压”和无底线制裁之下，经济蒙受损失，民众生活面临外界难以想象的困难。石油行业是委经济支柱，在美国制裁下首当其冲：炼油所需的化学原料很难买到，石油加工和产量大幅下降，国内燃料供应严重不足。最新协议将对两国缓解经济困境（尤其是委内瑞拉）带来好处。对外而言，两国通过最新协议展开一场反抗行动，对美国的制裁政策说“不”。无论它将引起怎样的后果，都是两国维护独立主权和发展权利的必要措施，受到国际社会的欢迎。

伊朗更“硬”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伊朗和委内瑞拉的石油合作，美国一直都是挖空心思搞破坏。它一边警告航运界和外国政府，协助伊朗运油可能招致美方制裁；一边不顾国家体面，动用国家机器，亲自充当“现代海盗”。

去年8月，美国司法部宣称拦截4艘向委运送伊朗燃油的油轮，没收近112万桶燃油，并于去年晚些时候以4000万美元价格出售。不过到目前为止，拜登政府尚未采取类似行动。

如今，随着协议落地，伊、委两国相当于将去年以来的一次性石油交易升级为常态化合作。它将引发美国怎样的反弹？又将对处于暂停的重返伊核协议会谈，以及国际油价产生怎样的影响？

外媒25日援引美国财政部的一封电邮称，上述协议可能违反美国对两国的制裁，美国政府已下令制定惩罚性措施。一名美国官员透露，近几个月来美国官员一直关注上述协议，正在观察其在实际操作中能走多远。

“总的来说，最新协议只是两国过去合作的延续。”王珍说，它对国际油价暂时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到目前为止，伊朗和委内瑞拉石油合作的总量仍然有限。它更多的还是政治意义。

李绍先认为，最新协议传递的信号是，两国石油合作更高调了，可以说是对美国主动“出击”。其背景在于，新总统莱希上任以来，伊朗对美态度、对伊核问题的政策都有重大调整。鲁哈尼政府时期，伊朗的内外政策都是围绕伊核协议展开，全力以赴签署协议，借此赢得第二任期。但等特朗普上任后，鲁哈尼处境尴尬，以他为代表的“改革派”也逐渐失去民众支持。如今，莱希政府最大的政策调整在于，不再把内政外交基于伊核协议。他公开表示，伊朗经济发展并不寄希望于解除制裁。换言之，维也纳会谈能谈成，就是锦上添花；谈不成也无所谓。

“受此影响，伊朗回到维也纳会谈上的态度会变得更强硬。目前来看，维也纳会谈在10月和11月恢复的可能性很大，但伊朗会比过去更不妥协。它欢迎美国重返协议，但前提是美国必须先解除制裁。”李绍先说。

至于美国会如何回应？专家认为，美国虽已发出惩罚警告，但具体行动仍待观察。

一方面，李绍先指出，拜登政府上任后，美国的中东政策出现很大调整。与之相对应，中东国家的地区政策也都有所变化，比如沙特已和伊朗进行公开谈判，阿联酋王储的顾问也访问伊朗。在此背景下，拜登政府再对伊朗采取特朗普时期激进措施的可能性在下降。但是，委内瑞拉和伊朗的合作不会一帆风顺，美国仍会从中作梗，可能更多会采取“长臂管辖”等方式。

另一方面，王珍注意到美国对委态度，以及委国内局势的细微变化。他说，上周传出的消息是，美国对委石油工业的制裁可能会有小幅、局部的放松，比如允许一些美国石油公司与委进行有限的合作和往来。但这是否意味着美国对委政策可能有所调整，目前仍没有充分的证据。与此同时，委内瑞拉朝野进行了两轮谈判，取得一些初步成果。在这个问题上，反对派显然得到了美国的默许。国际社会应当共同发声，支持委维护自身主权和独立，呼吁并推动美方取消单边制裁。

“办法”更少

对于上述协议，美国舆论略显平静。有美媒称，伊委两国已组成“烦人联盟”，因为华盛顿显然无力通过制裁和威胁迫使它们屈服。很难想象，接下来美国还能玩出什么制裁新花样。

“过去10年间，制裁已成为美国几乎所有外交问题的首选解决方案，但滥用这一方案根本不起作用。”美国学者在《外交事务》上发表文章称。

在奥巴马的第一个任期，美国政府平均每年对500家实体进行经济制裁。这一数字在特朗普任期内几乎翻倍。而拜登政府上任几个月内，就对缅甸、尼加拉瓜和俄罗斯实施新的经济制裁，且对特朗普时期的经济制裁措施并未做出任何重大改变。但事实证明，美国多年来的制裁没有让任何国家屈服，反而让盟友不满，让对手更大胆。

华盛顿为什么执迷不悟？美国塔夫茨大学教授丹尼尔·德雷兹纳认为，美国对制裁的执着与一件事有关：美国的衰落。美国不再是不受挑战的超级大国，20年反恐战争、经济衰退、两极分化和新冠疫情削弱了美国的实力。沮丧的美国总统“箭袋”里的箭越来越少，因此他会不假思索地去拿简单的工具——制裁。

王珍说，长臂管辖是美国一贯的作风。最近几年，美国对伊朗、委内瑞拉都采取“无底线、非人道”的单边制裁。疫情背景下，美国丝毫没有放松封锁，对于委内瑞拉这样医疗条件较差的国家，无疑是雪上加霜。这完全违背其每天标榜的“人权”。但无论美国多霸道，敢于对美国说“不”者会越来越多。

正如欧洲国际关系理事会一份报告所指出，美国有了一位新总统，但仍不是一个新国家。欧盟主要成员国的多数人认为，美国的信誉体系已出现裂痕。如果美国继续单干，它可能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立。（作者：安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