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茨坦到柏林？两位总理候选人的第61选区之争

从德国首都柏林市中心驾车或乘公共交通，不到一小时就能抵达勃兰登堡州首府波茨坦。

波茨坦境内森林和湖泊密布，风光秀丽，距离政治中心柏林又极近，这让它的历史一直和德国的命运紧密缠绕。

17世纪起，勃兰登堡选侯和后来的普鲁士王室在这里修建宫殿、派驻军队；1933年，当时的德国总统兴登堡和刚刚上台的希特勒在这里握手；1945年，盟国首脑在这里召开了波茨坦会议；冷战期间，两大阵营在波茨坦和西柏林边界的桥上交换间谍……

2021年，德国的目光又再次落在了波茨坦。

在即将于今年9月26日举行的德国大选中，波茨坦所在的第61选区汇聚了两名重量级候选人——联邦副总理兼财长、中左翼的社民党总理候选人奥拉夫·肖尔茨；绿党主席之一、现任联邦议员，同时也是绿党历史上首位总理候选人安娜莱娜·贝尔伯克。两名总理候选人争夺同一个选区，这在德国大选历史上尚属首次。

在目前的民调中，社民党和绿党目前分列第一和第三，现任总理默克尔所在的联盟党位居第二，肖尔茨和贝尔伯克大有希望带领本党进入下届政府。

当然，他们可能怀有更大的目标——接替即将结束16年执政生涯的默克尔，执掌联邦总理府。

当地时间2021年9月19日，德国首都柏林，德国三名主要政党的总理候选人参加第三轮电视辩论。德国大选正式进入最后一周倒计时，各大党派的竞争也愈发趋于白热化。 人民视觉 图

“最刺激的选区”

8月13日的波茨坦，天气晴朗，气温略高。在波茨坦汉斯·奥托剧院的湖边室外舞台上，两位主持人和五名第61选区的直接候选人坐成一排，正讨论女性政策。

舞台上的候选人阵容可谓“星光熠熠”。两名总理候选人贝尔伯克和肖尔茨坐在舞台两侧。40岁的贝尔伯克一身黑色，63岁的肖尔茨穿着白色西装衬衫。其余三名在场的候选人全都是联邦议院议员，实力不俗。

坐在肖尔茨右侧的是琳达·托伊特贝格，她穿着白色上衣和灰色西装裤，展现出干练成功的职业人士形象。她现年40岁，是一名律师，来自偏右、奉行自由主义的自民党。托伊特贝格曾任该党秘书长，目前是自民党在勃兰登堡州的主席。

舞台左侧穿着浅青色连衣裙的是萨斯基娅·路德维希，她来自默克尔所在的中右翼党派基民盟（基民盟和基社盟为姊妹党，共同组成联盟党）。路德维希现年53岁，经营小型家族企业出身，目前身兼联邦议员和州议员两职。

左翼党的诺贝特·米勒留着胡子和长发、戴着眼镜、穿着蓝黑色短袖休闲衬衫。他虽然才35岁，但已有近七年的联邦议员经验。

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候选人、40岁的编剧蒂姆·克劳泽并没有出现在这场讨论会上。该党创始人之一亚历山大·高兰也住在波茨坦，但并没有在这里作为直接候选人参选。

“全国最刺激的选区”“德国最有趣的选区”“名人的选区”……德国媒体如此形容道。当地媒体《波茨坦最新消息报》曾如此写道：有贝尔伯克、肖尔茨和托伊特贝格这样全德知名的政治人物，还有非常保守的基民盟候选人路德维希，以及在左翼党内部立场也相当左的米勒。

第61选区位于勃兰登堡州，紧邻柏林西南部，包括波茨坦市及其附近两个县的部分镇，有20多万名选民。这一地区与柏林联系紧密，被视为柏林的郊区地带。此次大选中，共有17名候选人在这里竞争，他们来自德国的各个大小政党，也包括独立候选人。

虽然第61选区只能直接选出一位候选人进入联邦议院，但这里的选战并非“你死我活”的决斗。德国大选采取“两票制”，每个选民握有两票，第一票投给本选区的某位候选人，第二票投给某个政党，两票不必投给同一党。联邦议院中大约一半的议席由第一票直接产生，另外一半则大致按第二票的比例分配给各党。

除了在各个选区提名第一票（直选）候选人，政党会以州为单位，提名接受第二票（政党票）的候选人名单，而这些候选人也可身兼某个选区的第一票候选人。61选区的数位候选人已被提名为本党在勃兰登堡州的“第二票候选人”，其中肖尔茨、贝尔伯克和托伊特贝格均位列本党候选人名单的首位。即便输掉了这个选区，他们通过第二票分配进入联邦议院也几乎是板上钉钉。这也是各党敢于把重量级候选人放在同一个选区对垒的原因之一。

在德国大选中，候选人并不一定要住在报名参选的选区。三年前才搬到波茨坦来的肖尔茨为何要在这里参选？这或许与社民党在这里的强大实力有关。

在两德统一后的八次大选中，社民党七次赢下第61选区的直选议席。四年前的大选中社民党再次获胜，但当选者此后赴勃兰登堡州政府任职，辞去了议员职务。肖尔茨在这里参选，可以充分利用社民党在本地的传统和他的个人口碑，继续保住这个议席。

对于绿党来说，贝尔伯克已经在这个选区出战三次，从未获胜；在四年前的大选中，支持率不足的绿党在全德仅仅赢下一个直选议席。即便贝尔伯克今年再次失败，似乎也不会太过丢脸。

当然，除了争夺直选议席之外，候选人们也要通过选战提升本党形象，争夺选民们的第二票，从而让本党在联邦议院里占到更多议席，进而提升进入政府的可能性。

在第61选区的选战，围绕着党派、地域、政策、个人形象等各种复杂的因素，从一开始就硝烟四起。波茨坦无忧宫 视觉中国 资料图

本地与外地，东部与西部

“您觉得自己是西部人还是东部人？”去年10月，当地媒体《波茨坦最新消息报》曾这样问贝尔伯克。

“都是。”贝尔伯克回答道。

肖尔茨和贝尔伯克虽然都住在波茨坦，但他们都在德国西部出生长大，甚至都曾在汉堡大学学习过。不同的是，贝尔伯克与丈夫和两个孩子已在波茨坦居住多年，她曾两次在这里参加大选，深度参与勃兰登堡州的社会政治活动。肖尔茨则长期深耕汉堡政坛，出任过汉堡市市长，只是因为同为社民党人的妻子到勃兰登堡州政府任职，加之自己出任副总理，才在2018年搬到了波茨坦。而另外几大党的候选人，基本均在波茨坦或附近的前民主德国地区出生长大。

德国统一已经30多年，但东部和西部的差异，仍然体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而今，德国东部的经济水平仍低于西部，东部许多地区人口大量流失，不少东部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二等公民”……

贝尔伯克和肖尔茨“外地人”尤其是“西部人”的身份，会给选战带来多少影响？

事实上，波茨坦地区近年来有不少“新市民”迁入。德国数据可视化网站“选举地图集”显示，2019年，第61选区平均每千人人口净迁入人数为14.9人，是全德第二高。仅从波茨坦来看，该市政府2015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当地有近48%的居民出生在勃兰登堡州以外或国外。这些“新市民”或许对于地域出身不那么在意。

但值得注意的是，波茨坦的迁入者大多出生于临近的柏林以及东部各州。“西部人”能否理解东部的疑问，仍萦绕在许多人的心头。

贝尔伯克对《波茨坦最新消息报》承认，德国东部和西部的民众有不同的经历。“（两德统一后东部人在）二十世纪90年代的不安感——父母的工作和生计突然丢了——西部人很难有同感。”她表示，在东部很少会有人把她视作“西部人”，也有人认为：“您又不是在东部出生的，您怎么能理解我们的问题呢？”

“（选举中）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对选区的投入。”面对对其西部人身份的质问，肖尔茨此前对勃兰登堡当地媒体《边区汇报》回答道。他还回忆起自己在两德统一后作为劳动律师到德国东部帮助许多人保住工作岗位的经历，以强调自己与东部地区的联系，“今天的挑战不同了，但是我的投入没有变。”

为了争夺直选议员席位，无论是“新市民”还是“本地人”，拉近自己与地方的关系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肖尔茨造访当地的足球俱乐部，和小球员互动；贝尔伯克亲自上阵，在选区里贴海报；左翼党的米勒本身就是当地足球俱乐部的会员，并多次在推特上转发球队动态；自民党的托伊特贝格也在地标格利尼克桥前展示海报，为竞选造势。7月25日，托伊特贝格在格利尼克桥前为其竞选海报揭幕，左边海报上的文字为自民党的竞选口号“出于对自由的热爱”，右边海报上的文字为“勃兰登堡人”。格利尼克桥位于波茨坦和柏林的边界上，是冷战期间两大阵营交换间谍的地点。 托伊特贝格社交媒体 图

但是作为总理候选人，肖尔茨和贝尔伯克还要到全德各地拉票，行程满满当当，分配给自己选区的精力十分有限。其他候选人则全力投入地方选战，打出“本地牌”。

来自基民盟的路德维希出生在波茨坦，她的竞选口号是“勃兰登堡生活”以及“这里的一员”。基民盟还在街头竞选海报上打出了“我们不是汉堡（人）”的双关语，暗讽长期在汉堡生活和执政的肖尔茨不懂波茨坦的情况。

不过对于不少选民来说，个人能力和魅力、以及政党的政策比出身更为重要。

出生在波茨坦的埃德尔特劳特·福尔克曼-布洛克现已退休，她表示完全可以想象肖尔茨赢下第61选区的可能。她告诉柏林-勃兰登堡广播，北德人（肖尔茨来自北德）“废话不多，但会做实事”。

汉娜（化名）住在波茨坦，在柏林的一所高校工作，她和丈夫分别出生在两德统一前的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她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自己认为肖尔茨和贝尔伯克“非本地人”的身份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这些年来许多人从外地搬到了波茨坦；另一方面，这次选举中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是谁能担任德国总理，本地候选人的来自哪里没有那么重要。

从7月底开始，德国各地就开始张贴竞选海报，街边一根稀松平常的电线杆或路灯柱上，往往挂着三四张来自不同政党的海报。汉娜表示，由于肖尔茨、贝尔伯克和托伊特贝格这些全德知名的政客参战，使得该地的选战非常“人格化”。在她住的地方，“各个党派的海报数量差不多，但是绿党的选战（策略）有些不一样。除了贝尔伯克（的海报），还有宣传某些特定内容的海报，而社民党和自民党则大量使用肖尔茨和托伊特贝格的形象来做宣传。”

除了海报，各党还会在线下摆摊，组织选民见面会，并往居民信箱中塞宣传资料。住在波茨坦的德国华人李静（化名）告诉澎湃新闻，她家信箱里经常收到这类宣传资料。今年8月，信箱里出现了一张社民党的宣传卡片。“奥拉夫·肖尔茨和丹尼尔·凯勒向您致以夏日祝福。”凯勒是社民党在勃兰登堡州的议员。两人穿着白衬衫，向镜头微笑着。卡片反面则附上了一袋植物种子，包装袋上写着“播种未来，选择肖尔茨”，此外还有凯勒的一段寄语。

同样被塞进李静家信箱的，还有社民党制作的本选区报纸，除介绍该党的政策蓝图和肖尔茨的个人信息外，还有肖尔茨走访选区各地的报道和照片、选举集会的日程，以及许多政治人士给肖尔茨的背书。

变化的政治生态

对于社民党来说，波茨坦及邻近地区曾是其“堡垒”。两德统一之后，这一选区的联邦议院直选议席几乎被社民党垄断，只有2013年基民盟险胜一次；波茨坦市长和勃兰登堡州州长之职也一直由社民党人担任。

但近年来，和其在全德的表现一样，社民党在第61选区的得票率不断下滑。社民党的第一票得票率曾一度保持在40%以上，但近几次大选中只在30%上下徘徊，2017年虽然获胜，但得票率已跌至26.1%的历史低点。

社民党在全德的颓势与其选民基础减少有关：传统支持者产业工人的群体规模正在缩小，而社民党籍前总理施罗德推行的劳动和福利改革又赶走了一批支持者。

在默克尔的所有四个任期中，社民党三次与她领导的联盟党联合执政。社民党传统上强调社会正义和社会福利，与工会关系密切，联盟党的价值观则较为保守，并且与商界友好，两党主导了战后德国（联邦德国）的政坛。但这些年来两党的路线趋于中间化，政治面目日渐模糊。与此同时，德国乃至欧洲社会日益极化，越来越多的选民抛弃这传统的两大党，转而投票给政治主张更有特点甚至更为激进的其他党派——如自由主义的自民党，极右翼民粹的德国选择党，主打环保议题的绿党，以及更左的左翼党。当地时间2021年9月21日，德国沃尔夫斯堡，社民党总理候选人肖尔茨参加社民党竞选集会。 人民视觉 图

但是在离大选还有一两个月的时候，社民党的民调支持率稳步攀升，反超联盟党位居第一。分析普遍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对手屡屡失误，而肖尔茨的执政经验和个人形象给社民党加分不少。柏林社会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德国卡塞尔大学政治学教授沃尔夫冈·施罗德此前对英国《金融时报》分析道，“人们喜欢他（肖尔茨），是因为他可靠、实事求是、坚决果断，而且是一位经过实践检验的危机管理者。”

但是，民调反弹是否只是海市蜃楼？这些年来，社民党执政能力弱化，选民基础萎缩；今年选战中，社民党还想将肖尔茨塑造为默克尔政治遗产的继承者，却遭到默克尔明确的“切割”。而且，肖尔茨的经历也非完美无瑕——他执政时期曾出现金融业税务欺诈事件和大规模骚乱，竞选冲刺阶段他主政的财政部又遭检方突袭调查，这都成为了选战中的“定时炸弹”。另一方面，随着环保和气候议题在德国和欧洲愈加重要，绿党的支持者不断增加。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绿党的得票率超越社民党，在德国排名第二。随着实力增强，绿党在今年提名了本党历史上的首位总理候选人，形象清新、相对年轻的贝尔伯克随即给绿党拉来了一波人气。

绿党在第61选区的势头也是如此。上届大选中，贝尔伯克和绿党在这一选区里的第一票和第二票得票率均不足10%，排名第五，落后社民党、基民盟、左翼党和德国选择党。但据柏林-勃兰登堡广播报道，过去四年内，绿党在勃兰登堡州的成员人数翻了一番，从1200人增加到近2500人。

今年5月肖尔茨造访了波茨坦当地的一家书店，店里书架上摆着德国各党派政客的著作。书店老板弗里德丽克·皮肖塔对德国电视一台表示，“我发现这里卖光的书都是绿党写的。”

波茨坦经济社会和人口结构的变化，也在悄然改变着当地的政治生态。

两德刚统一后，和东部很多地区一样，波茨坦的经济情况不甚乐观，许多居民选择去西部寻找机会。波茨坦工商会总经理马里奥·托比亚斯和经济事务经理延斯·韦特魏因向澎湃新闻介绍道，此后德国联邦政府从波恩迁到柏林，促使许多企业和民众来到柏林及其附近地区，推动了当地的发展。波茨坦的人口数据也佐证了这一点：1999年，德国迁都工作基本完成；从2000年起，波茨坦的人口净增长数也由负转正。

身为全州首府，加上柏林的辐射，波茨坦的经济迅速发展，现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高于全德平均水平。据波茨坦政府官网信息和波茨坦工商会的介绍，当地主要依靠服务业、旅游、信息技术、健康等产业，附近地区有一些制造业和物流企业。此外，波茨坦还有三所大学和大量科研院所，下辖的巴伯尔斯贝格镇的电影产业也世界闻名。

考虑到波茨坦快速的发展和优美的自然环境，加上柏林房价太贵、居住条件拥挤，近些年来许多年轻的家庭迁入波茨坦等柏林的近郊地带，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样既能提高生活质量，又能保持与大城市的紧密联系。

李静和汉娜也属于这个群体。李静对澎湃新闻表示，她与丈夫从柏林搬到波茨坦是因为有了孩子，想住大一点的房子，加上觉得柏林“比较乱”，孩子没有特别好的生长环境，因此搬到了波茨坦。李静认为波茨坦“既有小城市的安静，又离大城市很近”。

在柏林工作的汉娜和其丈夫，同样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并且有了孩子，在2006年搬到了波茨坦。汉娜告诉澎湃新闻，这些年来，她所在的巴伯尔斯贝格镇的房屋几乎全部翻新了，住房价格也上涨了，有许多带着小孩的年轻人搬到这里，当地有了更多的商店和咖啡馆，甚至还出现了共享办公空间。

波茨坦的“新市民”大多来自柏林和德国东部，但柏林媒体《每日镜报》指出，波茨坦是德国东部城市里西部迁入者最多的城市，从政治角度上说，波茨坦是“德国东部最‘西’的城市”。

种种因素交织，逐渐推动着波茨坦政治的变化。绿党在德国东部的支持率通常低于西部，但2019年的勃兰登堡州议会选举中，绿党击败社民党，拿下了波茨坦选区的直选议席，这也是迄今为止绿党在该州州选中赢得的唯一一个直选议席。波茨坦以东紧邻柏林、相对富裕的小马赫诺镇也属于第61选区，绿党在2019年当地镇议会选举中一举成为第一大党。

绿党虽然发展势头不错，然而由于提出了一些较激进的政策，许多摇摆选民仍对其抱有疑虑，一些利益可能遭到损害的群体也予以反对。比如绿党的交通政策：从2030年起只能允许零排放的新车进行登记，并大力提倡公共交通。

今年5月的一天，提前退休的施特菲坐在波茨坦市中心广场的长椅上，身边放着两根拐杖。她对柏林-勃兰登堡广播表示，绿党的交通政策太过倾向自行车而非汽车，“很多老人和病人需要汽车。对他们来说，停车位也不够。”当地物流企业的一名负责人也在柏林-勃兰登堡广播的节目中向贝尔伯克问道：“运输和物流行业如何与气候保护的想法相协调？”

柏林-勃兰登堡广播分析认为，德国统一后生活的巨大改变给许多东部人造成了创伤，他们可能对于变化持怀疑态度，而贝尔伯克和绿党直言不讳地讨论社会变化，会给东部的选民造成不安。当地时间2021年9月22日，德国南部卡尔斯鲁厄，德国绿党总理候选人安娜莱娜·贝尔伯克在卡尔斯鲁厄举行的竞选活动上讲话。 人民视觉 图

除此之外，贝尔伯克从未担任行政职务，又被曝出简历“注水”、涉嫌抄袭等负面新闻。李静表示，自己和较熟悉的人聊起来，除了两名绿党支持者外，“基本上其他人都觉得，绿党太奇怪了，这次大选抛出这样一个候选人来，（他们）都觉得很不可理解。”但她所认识的绿党支持者十分“铁杆”，其中一人在环保行业工作，还加入了绿党。

绿党想要获胜，需要击败的对手不止社民党——在这里，基民盟的实力不可忽视。此前两次大选中，社民党和基民盟各赢下一次直选议席，但基民盟两次的第二票（政党票）得票率均为第一。基民盟的主要选民群体是老年人、虔诚的基督徒、农村人口、小企业主等，而默克尔执政以来平稳的表现，许多人“求稳”的心态，再加上路德维希打出的本土牌和基民盟的保守形象结合，可能会让不少选民将选票投给基民盟。

左翼党和德国选择党也有不小的吸引力。左翼党在德国东部地区有一定的选民基础，主打社会公正议题，在第61选区的得票率一直不低。但该党反对北约的外交政策引发了不少批评，今年的选战中，联盟党一直强调不会与左翼党联合执政。选择党以反欧盟、反移民起家，在上次德国大选中凭借难民危机等议题大获成功，此次又打出反对现行防疫措施等主张，但该党一直遭到主流舆论和政党的联手抵制。

从波茨坦到柏林？

波茨坦历史上与首都联系密切。和普鲁士时代一样，今天也有许多位高权重者住在这里，他们的影响所及远远不止柏林。

但是，就算赢下波茨坦，也并不意味着能赢下整个德国。

要不要给富人加税，如何应对不断上涨的房租，疫后经济如何恢复，应对气候变化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在第61选区和整个德国，选民们关心的话题还有很多。《波茨坦最新消息报》记者亨利·克拉默向澎湃新闻分析道，在波茨坦当地，最重要的是房租快速上涨、交通堵塞、气候保护、城市快速扩张及城市用地等议题。

李静在柏林周边的一所高校工作，孩子正在上学。在这次大选中，她最关心的议题是教育、税收和外交政策。

工商业界也有自己的诉求。波茨坦工商会总经理马里奥·托比亚斯向澎湃新闻表示，他们对于未来政策的期待主要集中于扩建宽带设施、人工智能、互联网应用等议题，重中之重则是现代技术的应用和数字化。托比亚斯认为，气候保护、能源政策、交通、人工智能、行政批准流程等许多领域都需要应用现代技术，“从最广泛的意义上来说，数字化是最重要的机会之一。”

当然，对肖尔茨和贝尔伯克而言，他们真正的对手并不在第61选区这个战场。

阿明·拉舍特，基民盟主席兼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德国经济最强、人口最多的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州长，被视为默克尔的“接班人”。拉舍特丰富的执政经验，默克尔过去16年的成绩，加上联盟党稳定的政策取向，都是他们的优势。然而由于各种失误——譬如拉舍特被媒体拍到在洪水灾区大笑，联盟党的民调支持率不断下挫。当地时间2021年9月18日，德国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沃伦多夫，基民盟主席兼总理候选人阿明·拉舍特出席基民盟选举活动。 人民视觉 图

在这次大选中，几乎不可能有一个政党获得半数以上的议席，因此大选后各党还可能要进行艰苦的谈判，最终确定组阁方案。取得最多议席的政党拥有组阁主动权，但其他得票较少的党派也有联手的可能性。

现在直接厮杀的肖尔茨和贝尔伯克，或许会在新政府中并肩合作。贝尔伯克9月初对媒体说道，她想要领导新政府，“伙伴的话，最好是社民党。”肖尔茨几天后也明确表示，“我愿意和绿党共同执政。”这样的表态，不仅能够向同属（中）左翼的对方政党发出联合组阁的友好信息，也能拉拢对方的选民，分走选民两票中的一票。

联盟党是延续政策的“稳妥之选”，但在其连续执政16年后，许多选民逐渐产生了改变的心态。民调机构阿伦斯巴赫研究所今年7月底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55%的德国受访者认为更换政府是件好事。

在第61选区，许多人也还没有下定决心。李静坦言，自己对各个党派“其实都没有什么兴趣”；而她身边的朋友熟人之中，大多数人“比较摇摆”。

对于“肖尔茨还是贝尔伯克”这个问题，施特菲对两人都不满意。她表示，“他们都在搞不干净的交易，把钱据为己有，和基民盟上次一样。不可能。”她还抱怨道，很多话题政客们谈论了很久，却没有什么变化，比如数字化——“我们都谈论了20年了。”

在第61选区的选战中，是地方议题还是全德层面的议题更为重要？汉娜表示是后者。她认为，这次大选中最重要的问题是：“谁能接替默克尔？谁应该来代表我们？在一个绝不简单的、欧洲面临着困难的外交问题的世界里，谁能办成事情？人们信任谁能代表德国？……这是这次选战中新的问题。”

投票选举或许并非一个纯理性的问题，感情和直觉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汉娜感觉到，相比各党的选举纲领，这次选战更重要的是总理候选人本身，很多人不会去读选举纲领，而候选人的电视表现、竞选海报和社交媒体则发挥着一定的作用。

“选区预测”和“选举”这两家德国网站的9月中旬预测均显示，肖尔茨会赢下这个选区，克拉默也认为肖尔茨会获胜。

但不到选举日，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历史上，波茨坦也曾在选举中产出意料之外的结果。《每日镜报》指出，在德意志第二帝国时期，极度保守的波茨坦被视为“皇帝的选区”。然而在1912年，社民党人、后来的德共创始人之一卡尔·李卜克内西就是从这里被选入了帝国议会。

波茨坦是否会再次“震惊”德国？大选尘埃落定后，是否会有人以胜利者的姿态从波茨坦出发，重返20多公里外的柏林议会大厦，入主总理府，改变德国的政治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