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烟火气的世俗狄更斯
《狄更斯传》 [英]克莱尔·托玛琳 著 贾懿 译 商务印书馆
1840年1月,28岁的狄更斯以记者身份旁听了伦敦马里波恩济贫院的一场审讯——一名女仆被控杀死了她刚生下的婴儿。狄更斯对这段记忆犹深,直到23年后,他仍能清晰地忆起这次旁听的诸多细节。将这样一个情节置于《狄更斯传》开篇,并不是因为狄更斯的磅薄写作热情发端于此,而是本书作者克莱尔·托玛琳想表达狄更斯对底层生活一直高度关注。其实,这次旁听时狄更斯在写作道路上已崭露头角,《匹克威克外传》和《雾都孤儿》正炙手可热。由于对他的未来创作成就持有极高预期,出版商纷至沓来。
提起狄更斯,许多读者对他笔下的人物张口便来:奥利弗·崔斯特、大卫·科波菲尔、小耐儿等。见惯了活跃于文坛的狄更斯,世俗的狄更斯又是怎样一副模样呢?传记作家克莱尔·托玛琳笔下的《狄更斯传》,与以往那些聚焦于狄更斯文学成就的作品不同,本书在书写狄更斯文学创作旅途的同时,以大量详实资料呈现了狄更斯世俗的一面。读这部传记,就像是在回顾狄更斯从一位居无定所的窘迫小伙,到四处求职以求苟安,最后又疯狂创作的艰难历程。从事写作前,狄更斯做过议会记者、速记员。狄更斯走上写作道路,与他从小喜欢戏剧、熟读莎士比亚不无关系。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颇有戏剧演员天分,幸亏最终他涉足不深,否则英国文坛将错过一位大师。
1812年,狄更斯生于英国朴次茅斯市郊,主要生活于英帝国的时期——维多利亚时代。与几乎同时代的法国文学家小仲马受父亲熏陶截然不同,狄更斯的父亲除了个人身世不明外,几乎从未走出财政危机,这一点倒是与小仲马的父亲大仲马颇为相似。本书亦指出,狄更斯写作之外的一个主要麻烦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经常打着他的旗号欠债不还,几乎每次都是狄更斯帮他解决了债务问题。
穷则思变,这话用在狄更斯身上一点也不为过。狄更斯最终走上写作道路,始终有一个强力驱动因素,即无时不在的窘迫感。即便后来他的收入高了,这种自小的窘迫感仍旧时时困扰着他,迫使他不得不写更多的小说,从事更多的商业朗读甚至出演戏剧。
狄更斯一生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多部短篇小说、纪实文学、儿童读物,并一手创办了两个文学杂志《家常话》和《一年四季》,收益颇丰,尽管如此,仍旧不足以弥补狄更斯及其背后的那些巨大开销。“狄更斯知道,他必须一直给自己上发条以履行他对查普曼和霍尔(均为出版商)的义务。他欠着他们的钱,他的家庭在扩大”。从本书梳理的信息看,狄更斯仅在伦敦前前后后居住过18个住所,几乎都处于黄金地带。狄更斯一生有十个子女,为照看这些子女,家里请了多位仆人,他甚至为子女的教育乃至后来的就业问题而积极奔走。除了父亲,他照顾朋友的遗孀,照顾弟弟的家人,所有这些,都需要开支。
狄更斯并不擅长理财,虽然他总是不知疲倦地写作,但他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宽裕起来,起码是他自己的感受是这样的。“他的爱好使他的开销很大”,他频繁四处游走,这是他写作生活实践的源泉。1842年造访美国期间,“他还去了疯人院,监狱、救济所、警察局以及罪犯聚集的混乱地带,这些都被仔细地记录在了笔记里”。其实,在英国,这些地方也是他长期关注的对象。
狄更斯的天赋不是那么容易发掘的,他的写作也不是一发不可收,更谈不上一帆风顺。狄更斯一生虽然著作颇丰,好评如潮,但也有未达到预期的作品。1833年,狄更斯在《月刊》杂志上匿名发表了一篇不付报酬的小品文《在白杨道的晚餐》。变成铅字的快感激发了他更多的创作灵感,尽管这样的发表毫无报酬。另一个烦恼也如影随形,即他“其中一篇小品文被名剧作家约翰·巴克斯通接手改编为滑稽戏,被制作出版却没有关于他的任何鸣谢”。没有信息表明狄更斯对此怀恨在心,但这样的“打击”肯定会激励他在写作道路上走得更远。
很多人只是看到狄更斯光鲜的一面,本书呈现的狄更斯一样有焦虑、苦恼、郁闷。1845年,狄更斯生了一场大病,“他持续呕吐了几天,严重消化不良。他还担心他未来的职业生涯,害怕自己不再出名,变得低价卑鄙。他知道自己得休息一下,但维持生活的钱又从哪里来?”还记得有位作家曾经这样哀叹:暴写十年不富,一日不写便穷。狄更斯的困境早已做好了注脚。
作为文学家的狄更斯在商业运作方面表现得一点都不老练,他也不太讲信用,这一点本书确实没有讲得如此直接,但陈述的那些事实却又历历在目。有时他会违背先前的合约,看到书籍热卖,会要求出版商额外支付更多的报酬,有时则又无法按约交稿,好在他的终生密友福斯特擅长帮他处理类似问题。
作为一个曾经写过狄更斯与演员作品的传记作家,在这本书里反倒在儿女情长方面表现得尤为克制。1990年,托玛琳出版了《看不见的女人》一书,写的是狄更斯与演员奈莉·南特二人之间的所谓旧事,却并未捕风捉影或者说哗众取宠地爆料二人间的所谓情史。至于狄更斯与结发妻子的分道扬镳,托玛琳也没有添油加醋,在总共380页的篇幅中,仅以三五页的篇幅草草带过,也可能托玛琳认为这是人之常情的缘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