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克苏纪事(散文)

作者:杨建英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2024年10月22日


    一

    一阵清脆而嘹亮的灰雁鸣叫,惊醒了科克苏湿地初春寂静的黎明,同时也惊醒了科克苏村青年牧民巴合提以及年轻漂亮的牧民古丽努尔的梦。

    蒙眬中的巴合提觉得这是马的嘶鸣,古丽努尔以为这是羊的咩叫。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披衣下床推门来到院中。隔着一泓小水塘,他们可以模糊而又清晰地看到对方。

    此时,成群的候鸟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院中、羊圈中和整个湿地,吵吵闹闹的。

    “回来了,都回来了,春天来了!”巴合提和古丽努尔期待这一刻,恰似科克苏湿地躲在冰层下的水草期待温暖的阳光。

    接着,春汛就来了。若是往年,他们会偷偷驾上老牧民阿合买提藏在苇丛中的小木船,向着碧波荡漾的科克苏更深处漫游。这时,他们会看到狂躁的额尔齐斯河、咆哮的克兰河在科克苏化作温柔的轻波细浪,依偎着科克苏母性的肌肤,听着桑湖潮水般的鱼群经过长途迁徙,相会于科克苏广袤的水下草丛中交欢、产卵的声音。

    大天鹅蛮横地在湖面上圈定着自己的领地,野鸭偷窥着哪一团水草是属于自己的新居,白鹭站在枯枝上盘算着该用什么样的礼物迎娶自己的新娘。这时,古丽努尔紧紧地依偎在巴合提宽广的怀中,幸福得就像水草下的一条小鱼。

    再以后,当百里之外的夏牧场,碧绿的小草溢满整个草原,清香的气息随着风儿飘到科克苏的时候,巴合提和古丽努尔便会骑上马,赶着牛羊,牵着骆驼,会同其他牧民一道向更大的“海洋”奔去。留在身后的就是他们的家——科克苏中心区域沙洲上几间孤零零的空房。房门上不上锁都无所谓,辽阔的水面和随后疯长的水生植物,会将通向房屋的所有道路封锁。一直等到深秋,这些房屋的主人——科克苏的牧民们便会沿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路,赶着畜群穿过茂密的芦苇荡,绕过一团团互不相连的水塘、深不可测的沼泽,回到他们这个还有些潮湿的冬牧场的家。而此时的科克苏,又是另一番景象:连天接地的芦苇、香蒲、水葱,一泓泓迷失在芦花丛中的水塘,水塘里的荆三棱和漂浮在水面上睡莲的叶子,娇羞的睡莲花,游弋在草丛和水塘之间的天鹅、鸬鹚、野鸭等水禽以及它们的孩子,会使他们觉得自己进入了天堂。

    再以后,当漫天飞舞的芦花变成漫天飞舞的雪花,经过了春的孕育,夏的发芽,秋的开花,冬季,巴合提和古丽努尔爱情之果便瓜熟蒂落——他们成家了。

    冬季里,古丽努尔在家烧茶、烤馕、挤牛奶、做奶酪,巴合提和科克苏的小伙子们一起推着宽大的冰铲在冰面上割芦苇。然后,拉到附近造纸厂的收购站去卖,天堂的生活就是如此的现实而浪漫。

    二

    科克苏是新疆北部戈壁荒漠中最大的沼泽湿地,也是新疆沼泽湿地保存较为完整的区域之一。阿勒泰市的母亲河克兰河和另外几条较小的河流在这里千回百转,流连缠绵,然后,在下游克兰奎汗注入额尔齐斯河。每年春汛期间,额尔齐斯河水暴涨,倒灌入科克苏,湿地变成了一片汪洋。

    汛期过后,丰盈的科克苏湿地水又开始补充额尔齐斯河。就这样推推搡搡,拥来攘去居然成就了这“一湖一河”两大神奇。2001年9月,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批准,科克苏湿地成为自治区级自然保护区。后经北京林业大学8位专家对科克苏湿地动植物资源进行了首次大规模科学考察。考察结果令人惊喜,湿地整体依然保持着原生状态,保护区内动植物种类之丰富,堪称一座宝库。

    现在,巴合提面对着这座宝库一阵阵发懵。一个既微弱又强烈、既缥缈又真实的声音在他耳畔回绕——生活在这里的408户牧民要陆续迁出湿地。

    巴合提对湿地有着割不断的深情:他见证过湿地春季浩大的鱼汛;见证过由于上游来水减少,湿地缓慢但却不可逆转地萎缩;见证过芦苇荡秋冬季节迅雷一般蔓延的野火;见证过春汛提前到来,把即将转场的牧民和畜群困于汪洋大海的场面;见证过隆冬季节漫出冰面的泉水形成的漫冰水患;见证过为了解决核心区几十户牧民免遭漫冰水威胁,科克苏周边3个乡镇自筹资金,用两年多时间在湿地中央开挖长达16公里的托合孜塔拉吾排水大渠时的艰难。

    然而,就是这个工程,让他们犯下了大错。

    大渠刚刚运行,积水退去形成的数千亩优质打草场刚刚划归牧民,随之而来的生态问题,让牧民意识到,他们所犯的这个错误有可能在若干年内,让自己永远失去水草丰茂的家园。新草场出来了,盐碱也泛了出来。挖渠的时候,几乎都是沙子,没水了,科克苏会变成沙漠。尽管湿地保护站后来又与牧民协商在排水大渠中修建了3道拦水坝,以阻止湿地水外流,但是,收效甚微。

    巴合提对保护站在刚运行的排水渠中建拦水坝非常理解。他想,水多了,草和苇子也会好。与其他牧民一样,他希望春夏季拦水,入冬前再将水坝挖开,以免牧民冬天受灾。这种想法对湿地而言却是天真、幼稚、行不通的。当人类与大自然发生冲突的时候,人还是乖乖地让步吧!

    关于搬迁的事,科克苏牧民都很关心,有人说,居住在保护区的408户牧民都得搬迁。巴合提有点想不通,但作为生在草原长在草原的他来说,草原些微的变化对他的教育是巨大的。以前转场,牛羊在前面走,他和古丽努尔卿卿我我,一路欢歌;如今,走在牛群羊群后的他们不得不用口罩、围巾包住头脸。即便这样,畜群过后所腾起的沙尘,还是使得他们看起来就像路旁那一尊尊瞪着惊愕目光凝视现代的草原石人。巴合提明白如果照这样下去,人和湿地都得完。

    想通了这一点,巴合提觉得没有必要等着那张盖有国家印章的“牌牌子”(政府命令)让搬才搬。或许,不久后的一天,他和古丽努尔就会一起骑上马,赶着牛羊,牵着骆驼,会同其他牧民一道走出湿地。任凭沙洲上这几间孤零零的空房被辽阔的水面和随后疯长的水生植物所吞没,不再回来。

    或许,那时科克苏湿地就真的会像它这个蒙古名字一样——成为一个碧蓝的湖(注:科克苏,蒙古语“蓝色的水”的意思)。

    

【责任编辑:宋宝颖  编辑: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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