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船异乡,心怀明月
打开沉重斑驳的铁门,一阵书香气息迎面袭来,清风轻轻吹拂着散落的窗帘,阳光透过微小的缝隙映进来……突然,窗外的鸟鸣声把我拉回了现实,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发现自己早已身处异地,更与那个地方相隔万里,一股涩意袭上心头……
来到广州已经一年多了,我却还是不能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对家乡的思念也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初到广州,和家人、朋友聊天时,总是控制不住会流下眼泪,这时,我会切断电话,让自己冷静下来。幼时背的“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也不经意地环绕在心头,不断敲打敏感的神经。
小时候背《泊船瓜洲》时,只觉得语言清新,朗朗上口,却从未细细揣摩诗歌的真正内涵,诗人站在瓜洲渡口,回望钟山,眺望江南,流露出对家乡深切的思念之情,大有急欲飞舟渡江回家和亲人团聚之感,而我又何尝不是想要一夜奔袭到家乡与家人朋友相聚呢?
宋神宗熙宁八年,诗人王安石为了自己的政治抱负远离故土,第二次拜相进京。这一次,他希望在春风拂煦下,百草点缀着千里江岸的一片新绿,他更希望凭借这股温暖的春风,驱散政治上的寒流,开创变法的新局面。但是,鉴于第一次罢相前夕朝廷上政治斗争的尖锐复杂,对于这次重新入相,他不得不产生更严重的顾虑和矛盾。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报考大学时,有人问我,你想去什么地方念书啊?我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当然是离家远的地方,越远越好啊!”当时的我认为已经在家乡生活了十几年,有些厌倦,所以想去远方,一个与家乡不一样的远方,去领略不一样的风景,去接触不同个性的人,更想尝试自由肆意地生活,于是我选择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广州。初到广州时,我感到很新奇,这里的生活节奏很快,风景也不同于我的家乡,城市生活水平更是远高于家乡,可即便广州是如此繁华热闹,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小小的安静的城镇,那个记录着我成长历程的城市。来到这里的生活也与我想象中的生活差距甚远,我感到失落不安,也更加怀念起家乡的安逸生活。
家乡只是个小城,城市水平不似广州这么高,自然生活节奏和压力也比在广州的压力小一些。记忆中,家乡人们生活得很悠闲,北方城市的冬天,白昼短,黑夜长,就像木心先生写的诗一样,“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也许是因为家乡所在的城市太小,或是家乡的经济没有那么发达,人们悠闲自在地生活,早起晨练,晚归夜跑,晚上8点以后,街上行人也就寥寥无几了。以前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平淡无味,不应该是一个年轻人所要的生活方式,可当现在的我过上了那种所谓“年轻的”生活方式时,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十分怀念以往悠闲自得的日子。
诗人王安石为变法图强、遐希稷契,放弃了退居林下,吟咏情性的生活。可是,当变法遇到强大阻力,他本人也受到反对派的猛烈攻击时,曾经生活过的秀丽的钟山、恬静的山林,再次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而我也为了追求自由,摆脱束缚远离悠然闲适的家乡生活,可当理想与现实产生强烈碰撞时,不免常常怀念让自己心安的地方,正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
《泊船瓜洲》犹如一道架起了诗人王安石与我沟通的桥梁,我们跨越历史的长河隔空对话,“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让我在彷徨失措、深深思乡中感受到知己般的理解与安慰。我们泊船异乡,心怀明月,都对家乡充满了缱绻迷恋,也都深知前路艰险不易,但我们依然在前行着,只是在前行的道路上,我们还贪恋着回忆。人生道路很长,“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只有不断地前进,追逐远方,或许我们才会真正理解“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