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银河(散文)
一夜小雨,天明方止,空气湿润而清新。从城里出发往东走,进入梁平的东山林场,苍山晓雾,那重峦叠嶂,绝壁悬岩,都隐在薄薄的雾霭之中。
沿着蜿蜒盘旋的路前行,远山向我迎面走来。春暖人间,草木滋长,香樟、水杉、梧桐纷纷抖落寒意,饱蘸春雨的墨汁,浸润满身的绿,那旁逸斜出的枝条,那层层叠叠的芽叶,与风呢喃,山林不再蛰伏,生机勃发。雾尽风暖,许久未见的阳光爬过山顶,如金色的流光瀑布,缓缓地从树梢倾泻而下,也洒在车窗上。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一直向东,再往山下走,我们抵达此次采风的目的地蟠龙镇银河村。
下车伫立回望,来时的绵延群山澹冶而如笑,温柔地环抱着这个小村庄。眼前的小村也被春风轻叩门窗,全然从梦中苏醒,接受春风缠绵又热烈的追逐。一行人收回目光往村里走,和我们步伐一致的是打马而来的浓浓春意。
闯入眼帘的是广阔的田野,从荒芜到葳蕤,从冷寂到热烈,仿佛只需一夜。无数破土的萌芽,无数含苞的花蕾,只等这春日暖阳的召唤,齐齐地从泥土里、枝丫上涌动出自然的音符。百草新生,满山遍野地铺展,万树千枝褪去黯淡,叠锦披翠。春水初涨,鱼儿在水中跳跃,有人临水垂钓。拐过弯道,又猝不及防地与桃花、梨花打了照面,一团团,一簇簇,浓浓淡淡的粉,轻轻柔柔的白,洇染在枝干上,风一吹,零落的花瓣飘在溪流上是春虫的游船,落在大地上是女子额前的花钿。轻盈的步伐每走一步,都听到土地的回响,路边的野花也应声怒放。一颗久在樊笼里的心断然无法拒绝这汹涌的、漫天弥地的春的浪潮,“喜悦地仰首,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的春——似乎春在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恣情地一放!”我的心与银河村的春色连成一片了。
村庄深处,油菜花连畦接畛,密密匝匝,黄色的花海在春风的拂动下肆意起伏摇曳,与风共舞,在大地上描绘出一幅印象派油画。行走在田埂上,油菜花海如波似浪地向我涌来,这热情的相迎让我沉醉。再往里走,一座土屋立在阡陌尽头,斑驳的土墙显出年迈的裂痕,屋前的几棵柚树或许是父辈的父辈栽种在此,一年又一年,它们的根脉深深地扎进泥土里,静静地迎接春华,等待秋实。
路过一座石桥,村里人告诉我们,这便是银河桥。晴朗的夜空,月明如昼,浮光蔼蔼,月光透过树叶罅隙洒在河面,粼粼波光如碎银满铺,风拂过,又像星河欲转,横亘山野,河似天上银河,桥便称为银河桥。踏上石桥,听着桥下从山涧奔流而来的水声,踩着这里祖祖辈辈走过的坚实而深沉的脚印,我想象着那些刻在岁月深处的皱纹,那些握着锄头篾刀的厚茧,那些因常年劳作而弯曲的背脊,那些斗笠、蓑衣、背篓……是怎样历经一个又一个寒冬,守望着这样的春天。
田地里有劳作的老人,也着春衫与我们畅谈。聊他的豌豆尖、蚕豆花,聊在外务工的子女、求学远去的孙辈,也聊寒来暑往、秋去春来,聊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银河桥上走过的大半生。“年纪大了,不晓得还能过几个春天呢?”老人的语气爽朗又豁达,我仿佛亲眼看见桃花树的年轮一圈又一圈地被刻在银河桥上。
我知道,银河村的春天不会失约于每一个等待它的人。这是人间的春意,也是人生的诗意。
见习编辑:郑欣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