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不打烊】“尔滨”出圈背后的青春小店力量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宁迪
2024年，“尔滨”迎来了史上最“热”春节。
正月里的哈尔滨中央大街上，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游客与街边巷角忙碌的小店，组成了春节里一道最美的风景线。
有人来到中央大街上，为了品尝一口网红冰激凌，有人是为了抢购一款AR冰箱贴，也有人是为了尝一杯冻梨咖啡。这些大大小小的店面是这条百年老街上最活跃的细胞，而在小店热闹的背后，更有着许多年轻人在默默发力。
借一杯冻梨咖啡输出东北文化
“冻梨加咖啡，一杯接一杯”。“尔滨”出圈的日子里，坐落在中央大街巷子里的鹿鱼咖啡店里，冻梨咖啡有时一天能卖上百杯。
属于东北人儿时记忆的“冻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洋气，竟叫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直呼“看不懂了”“咱也没见过”。
今年年初，走进鹿鱼咖啡店买冻梨咖啡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店员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家的冻梨咖啡被人推上了网。
用碾碎后的冻梨打底，加入冷萃咖啡的融合饮品，冻梨的酸甜与咖啡的香醇，吸引了许多年轻人。
店长曹庭祥未曾料到冻梨咖啡这么火，但却并不意外有人注意到它，“我们店早在2018年就推出了冻梨咖啡。”
曹庭祥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几年前，咖啡店老板想设计点不一样的，作为80后，他想把咖啡和东北文化结合起来。于是，店里开发出融合冻梨、糖葫芦的咖啡，也是主打一个情怀牌。“小时候东北冬季新鲜水果很少，家家户户都会有冻梨、冻柿子，这些都是哈尔滨人的童年记忆。”
冻梨咖啡端到客人面前，有的外地游客会追问一下冻梨的来源，店员便顺带普及一下东北饮食文化。
店里的冻梨咖啡四季供应，过去一般在炎热夏季更受顾客青睐，面对今冬冻梨变得突然火起来，曹庭祥并不慌张，“我们一直有充足的货源。”冻梨虽然颜色黑不溜秋，但也不是什么品种的梨都能做冻梨。咖啡店找到一家供应商，一年四季都有品质稳定的冻梨提供。
曹庭祥感叹，这几年咖啡店经营下来不易，经历过扩店和疫情，鹿鱼咖啡馆也和许多小店一样，曾在艰难中求存。2023年疫情防控政策调整后，店里走上了复苏的轨道，小店也在去年冬天精心做了很多设计、打造网红场景，以此吸引年轻人。到了今年年初“尔滨”火了，冻梨出圈，不仅是外地游客，更多的本地人也开始注意到这家小店。这家开在红专街上一栋小洋楼里的小店，早咖晚酒，推门进去浓郁的复古欧式装修风和中央大街的风格十分呼应。
冻梨咖啡火了，店里却没有做大规模的宣传，店里甚至连一张关于冻梨咖啡的海报都没有。作为店长，曹庭祥并不想过度消费冻梨。“越是外地游客多的时候，越要严谨，要把控好原材料品质，不能一味地做营销而忘了做好产品本身。”曹庭祥告诉记者。
店员们按部就班地制作着顾客们下单的饮品，店里吧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几款网红大雪人玩偶和创意冰箱贴等文创产品。
“我们更希望把咖啡店变成一个文化输出的空间，让更多游客购买、品尝咖啡和甜品时，更多地了解东北文化，了解哈尔滨。”曹庭祥介绍，咖啡店所在的洋楼已接近百年，其建筑底蕴也颇为深厚，咖啡店还尝试把所在的红专街的历史文化融在自己的产品里，研发创新。
“尔滨”文创不仅有颜值还有黑科技
走出鹿鱼咖啡，在中央大街上一辆火车外形的小店里，游客们进进出出。
这是一家今年冬天新冒出来的小店，名叫魔法文创中心，由龙粵（黑龙江）文旅科创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龙粤文创”）开设经营，主要售卖和哈尔滨相关的精美文创商品。
许多游客一进门就直奔冰箱贴售卖区，想要买到今年爆火出圈的AR（增强现实）冰箱贴。这组冰箱贴有四款单品，分别以东北虎、中央大街、索菲亚教堂、冰雪大世界等为设计元素，展示哈尔滨的四季之美。
让它出圈的除了颜值，还有科技与狠活。登录指定的微信小程序，用手机对着这款冰箱贴扫一扫，屏幕里就会播放一组配有音乐的动画实景影像，展示着“尔滨”不同的季节风情。
AR冰箱贴一开售，线上和线下很快就被抢空了，尤其是冰雪大世界款，几度断货。这让90后姑娘王家乐和郭金妮喜出望外。
作为冰箱贴设计师，她们去年底从北京回到哈尔滨，就是想第一时间跟踪了解市场的反应。
冰箱贴的上市让当时已经上了热搜的“尔滨”又有了新话题，有网友给出好评：“这么酷炫的冰箱贴太给咱们‘尔滨’长脸了！”网上甚至有黄牛把冰雪大世界的这款冰箱贴炒到了近百元。
然而，所有的“出圈”都不是偶然。冰箱贴火在了冬季，但很多故事发生在更早之前。
早在去年夏天，王家乐和郭金妮就开始为哈尔滨构思文创产品，“之前我带我的小伙伴（郭金妮）来哈尔滨玩，她说哈尔滨很美，希望不光是买一个纪念品带回家，而是要把一份美好的记忆留存下来。”王家乐告诉记者。
二人在北京工作时认识，组成了“小狗造物”团队，开始做文创设计，先后和地方博物馆开展合作，积攒了一些经验。她们开始构思设计冰箱贴、联系厂家生产。去年8月，她们以东北虎和丁香花为元素的春季款冰箱贴推出后，引来好评，开始和哈尔滨东北虎园林合作在景区售卖。
后来，二人开始设计夏秋冬款。一天，她们看到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把手机对准明信片扫码，就可以看到AR动画效果，这瞬间引发了她们的灵感。她们找到技术团队，在冰箱贴上实现了AR创意。
东北虎冰箱贴推出后，龙粵文创也在网上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团队，开始了后续合作，这款文创产品也在哈尔滨的商圈、景点落地。
除了AR款，魔法文创中心小店里售卖的其他几款冰箱贴和文创产品，也十分抢手。龙粤文创总经理王婧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这些设计的背后有很多青年人的创意。王婧发现很多小众设计团队和不同行业的专业人士也能给文创产品带来不一样的设计思路，公司在网上寻找到这些有创意的设计团队，进而开展合作，把更多有品质的文创产品推广出去。
年轻人心系家乡发展
除了小狗造物，六一柿野团队设计的魔法风格的哈尔滨冰箱贴，也备受年轻人喜爱。团队成员是一对95后小夫妻——哈尔滨小伙刘禹和长沙姑娘唐多。
二人在上海、广州等地的广告公司打拼几年后，2021年决定到长沙定居创业。后来在设计岳麓山文创产品的过程中，他们深刻感受到文创产品能够赋能一座城市的文创产业发展。
刘禹离开哈尔滨多年，思乡心切，也萌生了为家乡做文创产品的念头。
当时，二人因为疫情没有办法回哈尔滨找寻灵感，但多年前到哈尔滨旅游的记忆，足以让唐多印象深刻，“我第一次去哈尔滨就是在冬天，雪花飘舞，当时我觉得哈尔滨太美了，除了很多人熟知的冰雪文化、欧式建筑，哈尔滨的音乐文化更有历史。”唐多走在中央大街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窗台有音乐演奏，那一瞬间，哈尔滨在她的心里不仅有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历史积淀，还是一座颇为浪漫的城市，“哈尔滨是一座很有音乐文化底蕴的城市。”
后来，二人把站在窗台前吹萨克斯风和拉大提琴的画面变成了冰箱贴元素，用文创产品定格了他们对哈尔滨的记忆和思念。
他们还翻阅很多资料和书籍做功课，了解到哈尔滨是一座被火车拉来的城市后，他们把现如今的火车站造型和蒸汽火车相结合。而年轻人喜爱的魔法风，也是源于哈尔滨的欧式建筑风格——经常被网友比喻像走进了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去年十月，魔法冰箱贴样品上线后，网友积极的反馈让唐多惊喜，没过几天，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月里收获了两个好消息。”
六一柿野和小狗造物都是第一次设计冰箱贴，这些年轻人希望，哈尔滨的文创产品既有颜值，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也可以让更多人透过小小的文创产品，了解哈尔滨这座宝藏城市。
一路走来，许多年轻网友也给产品的改善贡献了很多智慧和建议，“比如颜色的调整，还有哈尔滨拼音字母的正确写法，很多网友给我们留言。”唐多告诉记者，产品试上线后，自己很关注用户的反馈。冰箱贴火了后，市场上也开始出现了模仿。最近，大家也在做知识产权保护，很多网友还会在网上给团队账号留言，告诉他们哪里冒出了仿制品。
小狗造物、六一柿野还接到了不少寻求合作的邀约，其中有来自哈尔滨当地的，也有来自北京、河南等地的，这让他们看到了用心挖掘地方文化的影响力和市场潜力。“当地方文化被更多挖掘出来，做出来的文创产品更有灵魂，城市的活力也能被唤醒。”刘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东北文化会被更多人去认识了解和喜爱。
王家乐和郭金妮已经在筹备下一步在哈尔滨开工作室，在北京和哈尔滨两地切换；刘禹和唐多开办的小公司在2020年注册成立，目前二人的办公点就在家里，未来他们想在地方文创这个赛道继续发力，也在考虑开工作室。“冰箱贴火了之后，压力也确实大了。”王家乐告诉记者，现在团队不仅要做设计，生产、物流、营销等方方面面都要去关注，这需要后续更多专业的人加入，大家一起把文创做好。
对家乡的情感和对哈尔滨的喜爱，让一群年轻人走到了一起。这让80后的王婧颇为感动。
“龙粵文创是几家深圳市黑龙江商会成员企业一起投资成立的，核心成员20多名，目前在深圳和黑龙江两地工作。”作为深圳市黑龙江商会的秘书长，王婧介绍，商会成员共500多家企业，企业家都是黑龙江籍在深圳创业的。这些企业中有上市企业、行业龙头企业。商会中有六个专业委员会和四个行业分会，其中的文旅科创分会，负责将商会里与文化旅游相关的企业和资源整合，吸纳外部的技术和金融资源。“大家都是出于对家乡的情怀才来做这个事情的。”
2023年冬天龙粵文创刚注册成立，就陆续推出了百种以黑龙江文化和哈尔滨文化为主题的文创产品，包括纸雕灯、丝巾、香熏石、书签、冰箱贴等等，“其实早在大半年前我们就开始筹备。”王婧告诉记者。
2023年12月底，魔法文创中心的两个店面分别在中央大街和索菲亚教堂附近营业，上市三天，首期生产的一万枚AR冰箱贴就售罄了，很快线上也预售出了六万枚。不仅是AR冰箱贴，还有几款冰箱贴也都一贴难求，因为临近春节工厂放假，冰箱贴的上线速度也不得不放缓。春节期间，公司加紧备货，以满足大家的需求。
“尽管许多年轻人到外地发展，但仍心系家乡未来。”王婧是黑龙江省齐齐哈尔人，在外打拼多年。她深切感受到，今年“尔滨”的出圈，不仅给她个人，也对整个黑龙江文创发展有很大启发。“以前有人对文创产品有固有印象，认为做文创不赚钱。但实际上，只有真正走进了消费者的心，才能开辟出市场。”王婧了解到，黑龙江近年来布局了四大新兴产业——数字经济、生物经济、冰雪经济和创意设计，在她看来，一款AR冰箱贴是把数字经济、冰雪经济和创意设计融合在一起的一个缩影，数字技术赋能文创产品，带来了更多的附加价值。
随着“尔滨”的火爆，有深圳的企业家计划到哈尔滨来考察投资，王婧说，“相信明年黑龙江会有越来越多质量更好、创意更好的文创产品出现。”
【记者手记】为家乡续写荣光
我和我的家乡，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心系它的未来。
在对家乡青年的采访中，我几次红了眼眶，他们用文化创意赋能“尔滨”，让我看到，无论是留下来的还是走出去的，东北孩子并不会忘了自己身上的东北基因。
年轻人对故乡的惦念和牵挂，正在用他们这个时代的玩法和方式去转化。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希望，是无论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身处何地，都想努力用自己的所学所长，为黑土地的未来“挖啊挖啊挖”。
他们深知，尽管东北的发展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却瑕不掩瑜。在老一代人的眼里，哈尔滨绝对称得上是“宝藏城市”，无论从一产二产还是三产看，“尔滨”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走红，都证明了一点，“它值得！”
“尔滨”值得被看见，东北值得被关注，东北的年轻人更是大有可为。时代更迭，新生力量上场。犹如我们的祖辈父辈一样，这一代的年轻人也在为东北续写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