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阿金：没有演不了的外国人，也没有演不好的小人物

澎湃新闻记者 程晓筠

美国当地时间6月29日，好莱坞著名演员艾伦·阿金（Alan Arkin）在家中去世，享寿89岁。

艾伦·阿金从艺七十多载，电影电视外加舞台作品均有广泛涉猎，往往以出众的演技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2007年，他凭借在影片《阳光小美女》中饰演的叛逆老爷爷一角，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六年后的2013年，他又以《逃出德黑兰》再次获得该奖项的提名。

当地时间2013年2月24日，美国洛杉矶，艾伦·阿金出席第85届奥斯卡颁奖礼。视觉中国 图

艾伦·阿金1934年3月26日出生在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犹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便对电影和表演有着极其浓烈的兴趣。11岁那年，他父亲在好莱坞谋得一份布景设计师的工作，阿金全家遂迁往洛杉矶居住，也让他距离自己的演员梦想更近了一步。“我父母亲为人都很正直，但在我身上注入的情感，向来很少，我甚至不记得他们当初有没有拥抱过我，碰触过我。所以我小时候一直有着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于是只能通过表演来寻求别人的关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有在舞台上，才会有活着的感觉。”晚年的他曾如此回忆自己最初钟情于表演的缘由。

大学毕业后，艾伦·阿金先是加入了民谣组合，发过唱片；之后加入喜剧团体，专攻舞台即兴表演。1963年，29岁的他，人生第一次主演百老汇剧作，在《欢乐人生》（Enter Laughing）中饰演一位对喜剧表演情有独钟的纽约青年。他的表演获得媒体极高的评价，最终赢得美国舞台剧界的最高荣誉托尼奖最佳男演员奖。

不出意外，很快电影界就向阿金抛出了绣球。在根据畅销小说改编的黑色喜剧片《俄国人来了！俄国人来了！》（The Russians Are Coming! The Russians Are Coming!）中，他饰演苏联潜艇“章鱼号”上的政委尤里大校，因潜艇意外搁浅在美国海岸小镇，而被派遣率领小分队登陆，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汽艇，助推潜艇重新回到大海，但也因此引发小镇居民恐慌。最终，影片以和谐喜剧收场，放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美苏冷战的大背景下，尤其显得难能可贵，也因此获准在莫斯科上映，据说还让大导演谢尔盖·邦达尔丘克看得热泪盈眶。

《俄国人来了！俄国人来了！》剧照

凭借在《俄国人来了！俄国人来了！》中的精彩演出——尤其是一口模仿得惟妙惟肖的俄式英语，艾伦·阿金获得包括金球奖喜剧电影类最佳男主角在内的多项荣誉。在1967年举行的第39届奥斯卡奖中，也入围了最佳男主角奖，虽然最终负于《日月精忠》的保罗·斯科菲尔德，但年仅三十出头的艾伦·阿金，第一次主演舞台剧就能拿到托尼奖，第一次主演电影就能拿到奥斯卡提名，起点之高已足以叫人佩服。

凭借着一手模仿不同口音的绝活，之后的岁月里，他又出演过大量与之相似的外国人角色，包括《糊涂大侦探》（Inspector Clouseau，1968）中的法国侦探、《聪明的爸爸》（Popi，1969）中的波多黎各鳏夫、《海界纷争》（The Defection of Simas Kudirka，1978）中的立陶宛水手等。“我什么外国人都能演，反倒是美国人，有些地方的美国人，我可实在是演不了。”他在1970年接受采访时曾经表示。

他这话，多少有些自谦。除了外国人外，演技一流的艾伦·阿金在诠释普通的美国小人物上，其实也是得心应手。而他不算十分出众的外形和谈不上英俊的外貌，在他饰演此类角色时，反倒成了有利的因素。在1970年上映的《第二十二条军规》中，他饰演的约塞连正是这么一个为求活命而绞尽脑汁的平凡人。此前，在根据卡森·麦卡勒斯的代表作《心是孤独的猎手》改编的同名影片中，他饰演的聋哑人辛格，已经让他第二次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可惜这次是败给了《查利》的克里夫·罗伯逊。

《第二十二条军规》剧照

《心是孤独的猎手》剧照

而第三次拿到奥斯卡提名，艾伦·阿金用了将近四十年的时间，也就是2006年的《阳光小美女》。在这四十年间，其实阿金留下的经典银幕形象，并不在少数。在1979年上映的喜剧片《妙亲家与俏冤家》（The In-Laws）中，他与彼得·法尔克联袂饰演一对个性、脾气迥异的儿女亲家。还有1992年上映的《大亨游戏》中，阿金饰演的是急流勇退的房产销售员，在由阿尔·帕西诺、凯文·史派西、亚历克·鲍德温、杰克·莱蒙等组成的超豪华明星班底中，不争不抢，甘作绿叶，但又充分展现出自己善演小人物的特色，形象鲜明，让人过目难忘。还有蒂姆·伯顿的《剪刀手爱德华》，他在其中饰演女主角薇诺拉·赖德的父亲，戏份不多，但也颇有看点。

《阳光小美女》剧照

艾伦·阿金（左）与约翰尼·德普在《剪刀手爱德华》中。

当然，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是好莱坞的永恒定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艾伦·阿金获得的电影邀约日渐稀疏，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各种电视剧集里客串登场，其中包括在美剧《威尔和格蕾丝》中饰演格蕾丝的父亲。那些年间，投资少、制作快、专为电视台制作的各种电视电影，阿金也拍过不少，其中尤以在英国作品《逃出索比堡》中饰演的波兰战俘领袖莱昂，给观众留下最深印象，也为他带来一项艾美奖提名。终其一生，他共六次获得艾美奖提名，最近的两次，都是因为在Netflix剧集《柯明斯基理论》（The Kominsky Method）中饰演的经纪人一角，获得艾美奖喜剧类最佳男配角提名。 

艾伦·阿金（右）与迈克·道格拉斯在《柯明斯基理论》中。

三十多岁时，功成名就的阿金曾一度陷入过精神危机，不知人生忙忙碌碌究竟为何。1969年，他在拍摄电影时，与自己的替身演员约翰·巴蒂斯塔（John Battista）成了朋友，也经由后者了解到瑜伽、冥想、藏传佛教等东方主义，人生就此找到新的依托。

然而，1993年，巴蒂斯塔因猥亵、性侵瑜伽学员而被判有罪，最终自杀身亡。这一丑闻让艾伦·阿金极受震动，数十年的信仰、友谊、修习似乎都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甚至自己也动了自戕的念头。最终，靠着家人的支持，他还是走了出来。2020年，阿金出版回忆录《我的心灵之外》（Out of My Mind），重申自己对于东方哲学的信仰以及他面对人生终点时的豁然态度：“没有什么结束，正如没有什么开始。人生就是无止无休的流动，我们只是暂处其中。”

2020年，阿金出版回忆录《我的心灵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