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航：空天逐梦七十年 青春报国代代传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渺

空天报国的梦，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精神脉络里，燃烧了整整70年。

70年来，这所新中国第一所航空航天高等学府，始终秉承“德才兼备、知行合一”的校训，弘扬“艰苦朴素、勤奋好学、全面发展、勇于创新”的校风，空天报国，逐梦一流。

这个属于中国人的空天梦、强国梦，甚至可以追溯得更远。

它从20世纪初人民蒙难、文明蒙尘的硝烟中萌生，在抗战年代航空救国的思潮中发芽，于新中国的求索和建设中成长，在新世纪的赛道上壮大。

是空天梦，也是强国梦。

一、起飞

关于成立北京航空工业学院（成立后正式名称为北京航空学院）的批文，70年前由教育部签发，至今存放在北航校史馆。泛黄的纸张上盖着红色的公章，记录了新中国空天梦的一抹希冀。

1951年12月10日，周恩来总理召集会议，讨论航空工业由修理过渡到制造的方案。李富春副总理提出，“急需办一所航空大学”，周恩来表示同意，指示，“按照你们提的意见办”。

那个年代，一切都在等待起飞。1952年，经过两轮全国院系调整，大批航空精英响应中央号召，汇聚京西柏彦庄，完成了为新中国培养红色航空工程师的创业之举。1952年10月25日，在北京工业学院大礼堂，北京航空学院正式诞生。

北京西北郊海淀区，元大都“蓟门烟树”城门以北至柏彦庄湧寿寺之间的一片农田土洼上，这所承载了新中国空天梦想的学校正式动工兴建，飞上蓝天的起点，从一片荒芜中萌芽。

正式建校一年后，全体学生及部分教职工迁居新校，开始正常的学习与工作。1954年6月，武光被任命为北航第一任院长。27位教授、21位副教授从海外归来，成为我国航空先驱。第二机械工业部也调集了一批优秀政工干部来这里工作。

中国力学教育和科研的先驱者王俊奎、中国航天之父钱学森、中国第一位女流体力学专家陆士嘉、北航发动机专业奠基人王绍曾、“北京一号”总设计师徐鑫福、“两弹一星”元勋屠守锷……每一个名字写在中国航空航天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柏彦故地，巍巍学府。七秩芳华，峥嵘航路。”大半个世纪过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校长王云鹏在建校70周年大会上回顾这段历史，“作为新中国第一所航空航天高等学府，北航在开天辟地的峥嵘岁月中诞生，在改革开放的时代浪潮中成长，在民族复兴的伟大征程中腾飞。”

他回首这七秩峥嵘，是“心怀家国，守正致长远，初心不改培育栋梁；仰望星空，创新图自强，使命不移为国铸剑；砥砺前行，改革谋发展，矢志不渝追求卓越”的70年。

最初的北航校园是一片繁忙的工地，只有飞机系教学楼和一栋学生宿舍刚刚建好，许多课甚至是在工棚里上的。

近五百名新生，怀揣航空梦汇集到这片尚未建设完毕的校园里，一双双踩在这片曾经的荒滩地上的脚，都在丈量着从大地到天空的距离。

这批学生是历经着战火长大的一代人。他们当中，有曾经看着敌人的飞机在天空中耀武扬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东方红一号”主要技术负责人戚发轫，有童年颠沛流离、家规是“技术救国”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钟群鹏。据悉，北航首届学生中产生了王永志、郭孔辉、陶宝祺、钟群鹏、陈懋章、戚发轫、王德臣等7位院士。

在中国工程院院士陈懋章的记忆中，那时的北京“比现在冷多了”。当年才17岁的陈懋章被发动机设计专业录取，成为首届北航学生的一员。他半夜从同样是工棚改成的厨房端了元宵回宿舍，“没到宿舍就冻上了”。但在这呵气成霜的寒冬里，他学得卖力，活得扎实，“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学生们在上课之余自觉参加义务劳动，“搬砖修路平操场”。1957年，北航的基本建设任务完成，竣工面积135245平方米。第二年，1800多名北航师生，把图纸上的“北京一号”轻型客机，浇铸成现实中的钢筋铁骨。

如今已经95岁高龄的俞公沼站在展板前，与北航新生一同追溯那段历史，追溯中国人的空天梦。

当西方的莱特兄弟造出了人类的第一架飞机，一个名叫冯如的中国人打定主意，要造出中国人的第一架飞机，立下了“苟无成，毋宁死”的航空救国誓言。1909年9月21日，冯如驾驶着中国人自制的第一架飞机“冯如一号”试飞成功，两年后在广州燕塘建立了中国第一家飞机制造厂。1939年，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航空发动机制造厂在贵州大定县诞生，北航的建校元老董寿莘、吴宗岱曾在此工作。

刚起步的梦想，始终在华夏的大地上蹒跚着前行，等待彻底张开双翼的那一天。

开国大典阅兵式上，可以参加受阅的飞机只有17架，领队的9架战斗机不得不掉过头，飞两遍。朝鲜战争爆发，周恩来总理在一次会议总结中指出，“靠买人家的飞机，搞搞修理是不行的。因此中国航空工业的建设道路，应当是由修理发展到制造”。中国的天空上，需要由中国人自己设计并生产的飞机翱翔，航空领域亟须突破与进步。

秉持着这一信念，北京一号的轮廓，就这样一笔一画地描绘在中国航空航天史的书页里。

二、高飞

俞公沼从北洋大学航空系毕业时，距离北京航空学院成立还有两年。他曾经想着投身南方的解放接收工作，但时任天津军管会文教部部长的黄松龄先生对他说：“工业需要人，航空更需要人，你们就不要走了，留下来吧！”

他就这样加入了北航，成为新中国第一代航空人，甚至没比自己的学生大多少。1958年，才31岁的他担任了北京一号的副总设计师。

北京一号采用了当时新颖的前三点式起落架，方案由飞机构造教研室研究生毕业的张克明主管设计，北京航空学院的师生们几乎全体加入了制造过程。一年级做宣传，二年级造零件，三年级制部件，四年级搞总装试飞。

中国工程院院士、人机与环境工程技术专家王浚当时正在北航读大四，他负责的工作是把机翼和机身大梁连起来，用螺栓穿进去。还有近两千名师生和他一样“劲头很足，情绪很高”。校园里灯火通明，参与研制工作的同学们昼夜不息。院长武光叮嘱食堂加餐，王浚至今都记得当时蛋炒饭的香味。

北京一号在首都机场试飞成功，3000多人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试飞员潘国定把它开到了北航上空，并撒下传单。

北京一号的制造任务完成后，包括俞公沼在内的北航师生们，立刻投身于新的任务中，开始研制四号无人靶机，以训练导弹部队。

这几乎是从零开始的研究，彼时他们对高空高速飞行器毫无了解。俞公沼找到了当时的北京航空学院航空发动机教研室负责人宁榥“取经”，试图解决发动机制造这一最大的困难。经过实践千小时地面试车的经验，他们将两台冲压发动机安装在靶机上，提供了大约一千公斤的推力，终于达到了要求的速度与高度。

在空天逐梦的路上，北航人越攀越高，大量毕业生被分配到航天设计院，成为“两弹一星”中的骨干力量。有推力矢量伺服控制器技术的领航人曾广商，有地地固体常规导弹技术开拓者陈福田，还有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作出了贡献的傅樱。

70年来，北航完成了40多项国内第一的科研成果，包括亚洲第一枚固液两级探空火箭“北京二号”、以运-5运输机为基础研制的中国第一架无人驾驶飞机“北京五号”、共轴式双旋翼无人驾驶直升机、“蜜蜂”系列飞机、创造了世界纪录的月宫一号、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长鹰高原型远程无人侦察机系统、在芯片领域取得原创突破的中国芯等等。

作为长鹰的型号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北航无人系统研究院向锦武还记得，2000年北航正式承担“长鹰”型号研制任务时，团队起初只有30多人，还分散在多个办公地点。团队曾驻扎到河北一个废弃了快20年的旧营房，在附近某留守机场试飞，一度没有暖气，厕所在一公里外，条件非常艰苦。

他们就这样从“一穷二白”中起步了，没有针对性预研，没有参考样机，核心技术也被国外严密封锁。历经无数的图纸绘制、数据演算，长鹰才终于被托举上天。

下一个要攻克的难关，则是无人机的“全疆域到达”。团队奔赴海拔超过4千米的高原，在低温缺氧的环境中，继续反复试验。终于，在离天空更近的地方，振翅飞翔的长鹰划过苍穹。

100多人的团队，历经18年艰辛，让我国成为继美国和以色列之后，第三个自主研制出远程长航时无人机的国家。迄今为止，长鹰系列无人机已先后获得2009年度、2017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我国无人机的设计、制造、试验水平，就此提升至国际一流行列。

逐梦之路漫漫，北航人上下求索，哪怕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三、腾飞

1988年5月，北京航空学院经国家教委同意，更名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并于1995年成为首批“211工程”国家重点建设高校，2001年成为“985工程”建设高校，2017年入选国家“双一流”建设高校名单。

“为谁培养人、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对这一问题，北航用70年、89位两院院士、300多位工程型号总师总指挥，还有25万余名奋斗在各行各业优秀人才的实践行动交了答卷。

七十载，四代北航人，不断有国家一等奖获得者、领域专家和型号总师，从北航的人才队伍中涌现。中国工程院院士、 电磁场与微波技术专家苏东林也是其中之一。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从小就喜欢数学和物理的苏东林，考入了北航的电子工程系。她毕业后留校工作，从飞机、导弹到卫星，多项国家重点型号工程的系统级电磁兼容设计，交到她和团队手里。

“电磁安全是国家重大的战略安全要素。”用苏东林的话来说，和电磁场与无线技术相关的电磁领域，在当下正变得越来越重要，目前正“走在发展的快车道上”。这条宽敞的车道上，不断创新的技术在飞速前行，前方是展露出诞生曙光的智能时代。

北航是我国最早在无线电系中组建电子信息类专业的5所高校之一，1958年，电磁学专家宋丽川响应号召回国，来到北航，电磁专业就此成长起来，培养了一批又一批青年人才。

作为传火者，苏东林带领团队开创出电磁兼容与电磁环境这一学科方向，培养了两百余名奋斗在探月工程、载人航天、国产航母等重大工程一线的电磁兼容技术骨干。

在今年的第32届冯如杯上，北航电子信息工程学院拿到了两项一等奖作品，分别是李江皓团队基于电阻抗层析成像技术的流式细胞仪，与陈逸隆团队的神卫EMC——机载电磁环境实时监测系统。

始创于1991年的“冯如杯”竞赛，正是北航投目光于青年学生的另一个注脚。

该竞赛以中国航空先驱冯如先生命名，是一项学生学术科技作品竞赛，也是北航一年一度的科技创新盛会，已连续举办32届，共有超过9万名学生直接参与竞赛，作品数量超过5万件，是北航70年历史上声誉最高、学生参与最广的竞赛。

这一竞赛，也成为北航学生最大的创新创业实践平台。李江皓团队的流式细胞仪，解决了现有癌症早筛设备造价过高的问题，目前已获得专业医疗器械制造商的试用证明。

在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改革和探索中，北航也从未止步。一大批年轻有为、造诣精深的专家学者，一代又一代，投身于空天逐梦之路。

当前人老去，则自有青年人，后来者。

2019年，北航无人机“冯如三号”不间断飞行30小时6分42秒，创下了25公斤至100公斤级油动无人机续航时间的世界纪录。该无人机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冯如书院、北京学院30多名大一、大二本科生自行研发、生产、制造。这群年轻人，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

北航人的创新队伍中，从来不缺乏在读学生的名字。实际上，航空动力专家高歌发明沙丘驻涡火焰稳定器时也才36岁，正在北航读研究生，他的导师正是宁榥。

沙丘驻涡火焰稳定器可用于提高燃烧装置性能，由相互对称的两个曲面上下拼合组成。两个曲面的形状，正如同沙漠中天然形成的新月形沙丘。高歌就是在青海的沙漠里，看到不管风怎么吹，这种新月形的沙丘都不变形，而其他形状的沙丘，都可以被风吹跑。

他当时就想，一定要搞明白这一现象的原理，然后利用它，把它运用到航空航天技术上。

高歌的研究成果，显著提高了飞机的飞行性能，就连钱学森都称赞，“这项发明长了中国人民志气”。1984年，这一成果获得国家发明一等奖，至今仍然保有先进水平。

爱国奉献、敢为人先、团结拼搏、担当实干，正是北航这条空天逐梦之路的底色。

21世纪以来，学校连续荣获15项国家级科技一等奖，其中国家技术发明一等奖9项，位列全国高校第一。2013年，陈光教授、陈懋章院士、刘大响院士各捐赠50万元，在北航设立“航空强国中国心”教育基金，支持航空发动机领域创新型人才的培养。

今年1月，北航正式发布了《北航新时代人才培养领航行动计划白皮书》。其中提到，北航将把“着力培养传承空天报国精神、堪当民族复兴大任的领军领导人才”，作为新时代北航人才培养的使命和目标。

刚刚胜利闭幕的党的二十大，擘画了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明确了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

北航党委书记赵长禄表示：“北航全校师生员工将认真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坚持和加强党对学校工作的全面领导，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自觉履行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使命担当，为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一代代北航人的空天梦、强国梦，还将延绵不息，壮志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