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将”沈腾
《独行月球》上映,观众说,“沈腾贡献了最富层次的一次表演”。甚至有人说,沈腾是被喜剧耽误了的演技派。
话剧演员、小品演员、电影演员,沈腾的身份不断轮转和叠加,但始终没离开过喜剧的轴线。从笑匠到“笑将”,沈腾一直自言没什么野心,但还是走到了国内喜剧金字塔的顶端。
“真当我是杂技演员了”
《独行月球》中,沈腾和以往一样,又有些不一样。这部“含腾量”爆表的影片,让观众过足了腾式喜剧的瘾。满脸的褶子,龇出的虎牙,一口东北普通话,与金刚鼠在月球相爱相杀,又与马蓝星谈着高龄、高难度的“异球恋”,沈腾饰演的独孤月在举手投足之间浑身是戏,不愧是那个“长在笑点上的男人”。同时,沈腾又撑起了整部影片的泪点,大量的独角戏和“喜头悲尾”的结构,给了他更多的发挥空间。“沈腾贡献了最富层次的一次表演,以一己之力将小品升华成电影”——即便是对于影片观感颇有微词的观众,也无法忽视他表演的华彩之处。
对于喜剧,沈腾已经是炉火纯青。影片导演张吃鱼表示,很多情况下只需告诉沈腾一个情景或情绪,他就能全部自由发挥。比如片中独孤月炸门那场戏,正常情况下用手按遥控器就可以了,但沈腾的设计是,把遥控器放到脚下,用翘起的大脚趾来摁。同时,片中还有大量的无实物表演,沈腾经常要对着空气展现出喜怒哀乐。“这得需要多大的信念感!”张吃鱼感慨。
对于悲情戏份的演绎,这次沈腾是大大超乎人们预期的,尤其是最后独孤月与金刚鼠的分别,让许多观众破防。郝瀚(金刚鼠扮演者)说沈腾演得太好了,“在那么小的密闭空间里一遍遍演,情绪饱满,就像是‘老父亲’送走自己的孩子一样。”导演韩寒曾对沈腾评价说:“他的表演有一种不怒自威、不笑自喜、不闹自嗨、不苦自悲的独特魔力。”
沈腾说,《独行月球》是他最艰难、最孤独的一次拍摄。他在“月球”摄影棚里拍了5个月,每天只能面对郝瀚一个人,还要穿着超过40斤宇航服,吊着威亚表演失重状态下的行走跳跃。在本身有腰伤和颈椎病的情况下,医生曾建议中止拍摄,但沈腾跟导演坚持说,“你去拍你想拍的。”片中还有不少动作戏份,沈腾在微博自我宣传“一颗冉冉升起的武打新星”。但从拍摄花絮中可以看到,当被一脚踹中胸口,沈腾也是吃不消地告饶要缓会儿,“真当我是杂技演员了。”
“红了以后都没什么谈资”
业内外都说,沈腾的喜剧天分是老天爷赏饭吃。他是黑龙江齐齐哈尔市人,天生自带东北人的幽默基因,还在这方面格外突出。小时候过于爱说爱动,沈腾被妈妈怀疑是多动症。他的嘴还特别损,老去招惹比自己大的孩子,“要不是因为长得好,早就惹来了‘杀身之祸’。”从童年照来看,这并不是沈腾的自吹自擂。
沈腾的爸爸是一个文艺爱好者,按照他“家里得至少有一个人走艺术路线”的设想,大女儿沈娜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一个。沈娜从小就展现出歌唱天赋,现如今是“中国三大女高音”之一。而沈腾,家里起初想让他当科学家,发现不是做学术科研的料。又送去学古典舞,压腿都成问题。后来步姐姐后尘,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表演系,他觉得自己仅靠颜值取胜。在学校时,沈腾上过杂志封面,“军艺校草”的名号不胫而走,他感慨,“现在看着以前的照片我自己都馋。”
沉迷于对自己“偶像派”的设定,沈腾却逐渐展现出了过人的喜剧表演天赋。一次文艺汇演中,沈腾被临时推上舞台,他只能即兴发挥,却引得全场爆笑。下台后就被班主任推选为表演课代表。在学校的演出训练中,大家都在模仿“中枪”倒地,而沈腾却躺在舞台外边,只把两条腿留在台上,他说自己的设置是被炸后就剩两条腿了。毕业时老师跟他说,“你的喜剧天分够了,不需要再挖掘了,接下来就挑战别的戏路吧!”
加入开心麻花,也像是一出喜剧。毕业之际,同学们都在忙着跑组投简历,而沈腾正好犯了痔疮,只好休养。后来同学给他带来话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的剧本,把他看得直乐,第二天就跑去面试。结果导演田有良来见他时,沈腾由于刚做完手术,只是坐在沙发上冲导演招了招手。这让田有良觉得,这小伙儿有点儿意思,就聘用了他。“松弛,在舞台上是不可多得的品质,一个新人在面试现场能松弛到如此状态,绝对是位足够有个性的演员。”
相比于开心麻花今天响当当的名号,它在2003年初创时,只是一个仅有22人的不起眼小团体。这是沈腾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他说自己那时“活得稀里糊涂的,内心没有什么声音”,但是多年后回看,他说加入开心麻花是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事之一。
《想吃麻花现给你拧》是开心麻花的首部话剧,当时的主演是何炅和谢娜,沈腾只是一个小配角,但他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有次演出时发生了意外,谢娜被威亚吊在半空中,话筒却掉到地板上,正当大家为这个演出事故愣神时,沈腾幽幽地冒出一句:“经理,咱们也赚钱了,房盖也该修修了。”这神来一笔,让尴尬的冷场立马热了回来。同为开心麻花演员的魏翔对沈腾的表演赞叹:“他在台上镇定自若,极其放松。不像其他年轻的话剧演员,用力过猛。”
田有良说的松弛,魏翔说的镇定自若,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沈腾家庭的托底。“我是一个没吃过苦的人”,沈腾在不同的场合多次这样说过。从小家中经营饭店,沈腾的生活环境优渥。在他北漂时,父母也跟着来到北京,即便“啃老”,家里也没有给他施加任何生活压力,所以沈腾才能在入不敷出的开心麻花优哉游哉地安心待着。他打趣说,“这要是红了以后,都没什么谈资。没住过地下室什么的,吃方便面都是馋的时候才去泡一碗。”
“正经的时候从来不放松”
直到2009年,开心麻花才开始盈利,有了固定的粉丝群体。2012年,开心麻花获得了央视春晚的邀约,已经成为台柱子的沈腾自然成为主力。因为沈腾平时爱损人,团队就给他创造了“郝建”这个角色形象。第一次上春晚,沈腾才体会到,原来人真的是会紧张到胃疼的。观众却肚子疼了——“好多年没有小品能笑到肚子疼了”。“郝建,郝建,多暴露我性格啊”,小品火了,开心麻花红了,观众记住了演员“郝建”。从2012年到2015年,沈腾带领开心麻花连续四年登上央视春晚舞台。特别是2014年的小品《扶不扶》,赵本山都站出来夸:“这是《不差钱》之后春晚最好的作品。”开心麻花借助春晚的光环在剧院“炸场”,“常年传说中谁去演都不太好使的场子,我们一去演出就炸。”
而沈腾隐藏在了“郝建”的背后,许多新粉丝不知道他的本名,甚至有的采访中他被直接用“郝建”指代,他自嘲为“网话小”(网剧、话剧、小品)三栖明星。“作为一个演员我不满足,我这一辈子只陪‘郝建’到老。”他做了其他的一些尝试努力,但是观众“选择不接受,或者视而不见”。
36岁本命年那年,沈腾在事业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在《欢乐喜剧人》第一季中夺得冠军,二是他主演的电影《夏洛特烦恼》成为票房黑马。参加《欢乐喜剧人》时,密不透风的创作体量,将团队逼入绝境,马丽和沈腾压力大到先后遭遇“鬼剃头”,头发掉下来一大片。他在节目中说,“演员没有什么命,都是靠努力一层层剥出来的。”
开心麻花的首部电影《夏洛特烦恼》在2015年国庆档上映,该片是当时体量最小的作品,却被“自来水”观众给捧起来,最终获得14.41亿元票房。沈腾说,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看到微博的转发、评论、私信,自己在家偷着乐。”“郝建”终于被剥离出去,大家知道了,这个演员叫沈腾。
名利蜂拥而至,但沈腾表现出“穷横穷横”的风骨,low(低级)的事不愿意去做,多少钱都没砸动他,他不想消费自己。“可能平时看着我是挺扯淡的一个人,正经的时候,从来不放松。”
沈腾觉得,自己在好多方面都不太适合做一个演员,他不像别人抓住每一个机会,他是一直在做,但也不是特别用力的样子。“开心麻花是对名利淡泊的一群人,要不然不会在话剧圈扎这么久。”2016年,沈腾重新回归了话剧《乌龙山伯爵》的巡演,他感到了幸福。“你可以在不同的领域给大家带来欢乐,但是能带给我欢乐的只有舞台。那个感受,洗刷了一切之前的烦恼。”但这也是沈腾最后一次出现在话剧舞台上,此后,他彻底转型成电影演员。
“我是非常晚熟的人”
从2015年的《夏洛特烦恼》到2018年的《西虹市首富》,三年的时间里,沈腾没有再出演过电影男主角。天生自由散漫的性格和对物质名利的低欲望,让沈腾显得“爱惜羽毛”。他曾多次被邀请去高校做励志演讲,但一直没答应,因为沈腾觉得上台他就要撒谎,他的心里话是,“我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但运势的助推并没有让他歇下来。2019年春节档,沈腾主演的电影《飞驰人生》和《疯狂的外星人》同步上映,出现了“沈腾打沈腾”的景观。2021年,他客串参演的《你好,李焕英》票房大爆,让沈腾成为中国影史首位200亿票房演员。从首演电影到“200亿票房男神”,沈腾只用了7年的时间。如今沈腾肩扛237亿票房,是中国票房第二高的演员。
在电影、话剧、综艺、小品等领域全面开花,沈腾坐稳了国内“喜剧一哥”的交椅。但开心麻花的话剧和电影,都有着同款风格——在脑洞大开的无厘头喜剧过山车之后,再升华一些正向价值。而且细数沈腾演绎的那些角色,也都有着极大的同质性——蔫怂、贱兮兮的但又善良的小人物。沈腾在综艺节目中展现出的人格特质,似乎也如出一辙。是人戏如一的本色演出,还是喜剧人设的自我包裹?
但通过《独行月球》,人们发现沈腾是一个被喜剧耽误的实力派演员。在被“郝建”标签束缚时,沈腾曾说,“我最想突破的是把‘喜剧演员’前面的‘喜剧’两个字去掉。”而现在,沈腾却是把“喜剧”和“演员”捆绑得越来越紧了。在第36届大众电影百花奖评选中,沈腾凭借《我和我的父辈》提名“最佳男主角”,最终只获得0票。像葛优、黄渤、徐峥等喜剧大咖,他们在喜剧之外还有着不少严肃作品的成就,沈腾还能有更多的可能性吗?
沈腾说自己是非常晚熟的人,“我不太了解自己,因为我不善于总结自己。”但是沈腾的骨子里应该是有着严肃的一面,要不然他不会在《欢乐喜剧人》剑拔弩张的半决赛中,选择用默剧向卓别林致敬。沈腾说自己最喜欢的喜剧作品是《城市之光》,他十分推崇卓别林式的创作思维,“他的伟大不在于让人哈哈大笑的部分,而在于90%的人看不懂的地方。”
近期的沈腾胡子拉碴,因为他正在拍摄张艺谋的新片《满江红》,在片中饰演大反派秦桧。在等待上映的电影《光天化日》中,沈腾出演了一名拳击手,首次尝试犯罪、动作、爱情类型的影片。这些或许是沈腾自我颠覆的信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