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抬神轿

    9月初，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东京熟人的店里吃饭。那是一对热心的夫妇开的小餐馆，我们这些留学生总是受他们照顾。因为是下午，在店里的人除我以外就只有一个町内会（类似居委会的基层组织）的中年人，是店主大叔的朋友。他们在讨论附近神社即将迎来的一年一度的祭典准备工作，我和阿姨在一旁闲聊，偶尔好奇会听上一两句。忽然，大叔犹豫着问我：“你想不想抬神轿？”

　　神轿，顾名思义就是神乘坐的轿子。每到祭典的时候，町内会都组织人们用神轿载着神明视察自己守护的地区，像是出差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大叔和阿姨起先是不想让我去的。他们知道我的膝盖不好，而且这次活动需要和众多素未谋面的人一起配合，抬着沉重的神轿沿着规定路线转过大街小巷，抵达神社，再回到起点，并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过我以前曾和他们说我想参与祭典，所以他们决定先询问我的意见。

　　出发前的准备

　　我没有抬过神轿，但每逢祭典，看见人们穿着统一的半缠（以前日本劳动人民的工作服，穿在最外面），有组织地伴随着口号声在我面前路过的时候，总会有些憧憬。所以我听了大叔的问题，立刻应了下来。

　　2017年9月16日，是吹上稻荷神社祭典开始的第一天。我在阿姨的帮助下换好了借来的衣服，然后跃跃欲试地赶在第一波，和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一起抬起神轿。人们的服装并不统一，据说是因为来抬神轿的人越来越少，而这个神轿是大叔在几年前指导大家做出来的，分量格外重，所以各个町内会的人聚集了起来，加上一些热衷于此的人，一起完成这次祭典。

　　阿姨帮我缝制半缠

　　活动是从傍晚开始的，抬神轿的时间也并不长。正因如此大叔才再三交代，如果我一定想体验一下的话，一定要选在第一天。因为第二天时间太长，他们怕我撑不住。

　　的确，这个任务比我想象的更加艰辛。天空中阴云密布，还没走到神社就下起了雨。但是人们的热情没被雨水浇灭，口号声反而愈发响亮，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雨下得不大，却越来越密，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袜子，让我感觉这神轿像是一艘航行在大海里的船。木制的轿杆上下起伏，我努力扒住轿杆，然而它还是会随着人们凝聚的力量一下下砸在我的肩膀上，砸在每个抬轿人的肩膀上，就像调皮的神明在轿子上蹦蹦跳跳，在雨中嬉戏。如果没有阿姨事先为我准备好的毛巾，我肩上恐怕会出现淤青。

　　即使如此，人们依旧不知疲倦，不惧风雨，欢悦的口号声丝毫不见减弱。我和队伍中的男女老少一起抬着轿子，竟几度差点跟不上他们的步伐。

　　抬神轿并不轻松

　　中间几次停歇，阿姨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觉得机会难得，要体验一下抬完全程的感觉，因此坚持下来。一位老爷爷用和他关系很好的中国留学生教他的中文对我说：“你太给力了！”

　　祭典结束，因为腰酸背痛而龇牙咧嘴的时候，我也想过，仅仅因为新奇就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否值得。不过当我随着大叔的朋友们一起领了町内会发的饭菜和饮料聚在大叔家时，我才明白，这并不是可以用得失来衡量的事情。

　　大家换下被打湿的衣服后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从人们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了关于祭典的很多事。

　　吹上稻荷神社，我路过过好几次，但是那天抬完神轿才真正对它有所了解。这个神社供奉的是稻荷神，但最开始它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东稻荷宫吹上御殿内，后来经过几次迁移，于1912年转移到了大冢。

　　据说，以前每到这个祭典的时候，有些学校或者学生社团会组织报名抬神轿。积极报名的年轻人，父辈大多抬过神轿，这项活动可以说是他们儿时的憧憬。但是后来，组织的人渐渐少了，就算年轻人对这项活动感兴趣也羞于开口，最后干脆放弃。大叔的朋友就是传说中热衷于祭典的人。他说，碰巧看到哪里在举办祭典的时候，如果有时间，他就会拿上家中的半缠问当地的组织者，能不能加入，对方往往都会同意。对一些地区的町内会来说，他已经是常客。

　　街坊们夹道鼓劲儿

　　我还记得他喝下一杯酒，微醺着和我说：“其实比祭神更重要的是人与人的交流。看到自己保佑的人们相处融洽，神明也会很开心的。”

　　不管在哪个国家，传统文化都是需要保护和尊重的。对现在的人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实现了解、接受、传承传统文化这样一个过程。不了解的东西我们可以慢慢了解，但是如果羞于了解、接受传统文化，或是对它们丝毫没有兴趣，那我们往往会与一些珍贵的经验失之交臂。

　　《青年参考》2017年12月13日20版

　　摄影：关旖初

　　编辑：李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