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万岁

　　老山，位于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天保镇，与越南交界。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后，越南依然屡屡骚扰中国边境。1984年4月底，经过惨烈的战斗，解放军收复了老山主峰——

　　老山战事

　　1985年12月9日，战死的士兵被抬下阵地。老山成为中越两国的纷争之地，仅云南麻栗坡的一处墓地就安葬着1800多名阵亡官兵。

　　本报记者 贺延光/摄

　　士兵与玫瑰

　　1986年6月8日，参加中越边境作战的解放军某部回师山东，在站台休息。欢迎他们的市民向士兵献上了玫瑰花。

　　本报记者 贺延光/摄

　　《中国青年报》1985年6月7日

　　战士万岁

　　——来自老山前线的报告

　　作者李伟中，原文刊登于1985年6月7日《中国青年报》，略有删改

　　云抹着碑

　　风垂着泪

　　他的名字：战士

　　他的年龄：十八

　　故乡的山水梦见他

　　他也梦见故乡的山水

　　让故乡的炊烟永远平安

　　曾是他最大的欣慰

　　······他已经十八岁

　　他只有十八岁

　　为了保卫可保卫的一切

　　他永远啊永远十八岁

　　——老山战士陈少华

　　十一名赳赳男儿执枪肃立，十一双灼灼虎眼在钢盔下闪烁着光辉。这是在四月三十日，老山脚下，边防某部十一勇士“敢死队”出征前的一幕。现代战争是这样无情：幸运不会降临到他们每个人的头上。我激动地走上前去，说道：“瞧你们这般气概，真不愧为人民英雄！”小伙子们笑了。

　　一位名叫史华利的大个子纠正我的话说：“我们不过是草芥之人。”眉清目秀的袁厚贤又伸出手指强调：“都是路边的无名‘小草！’”感叹这些小伙子的生命或许像流星那样一闪，就将损灭在地平线下，我问道：“你们，不感到有什么遗憾吗？”

　　“我遗憾的是自己太年轻。生活中有许多滋味，美好的，甚至丑恶的，我也许再也没法感受到了”，新兵孟志平望若远方说。

　　“我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和姑娘谈过恋爱呢。我遗憾的是：竟然没有哪个姑娘看得上我”，粗犷的史华利感慨大发。

　　“你们不觉得当兵吃亏吗？”我又问这些自喻为“小草”的士兵。

　　“当热吃亏哄。‘当兵没有名和利，不如回家去种地’。自古以来，留下名字的士兵又有几个？”史华利的话音刚落，战士们七嘴八舌，向我诉说他们在家致富的朋友、在高等学府中深造的同学，以及亲友们对他们当兵的种种不理解······

　　听着他们的话，我在默想，从远处看，他们个个像英雄，走近他们的生活，他们却又全是这样平凡的人——你，袁厚贤，你这浙江安吉县农民的儿子，你母亲患乳腺癌，父亲有胆结石，去年家乡遭了灾，很多乡亲的公余粮都减免了，队干部就是不减免你这军属家的，你读到信后好伤心。你还有那么多的“私心”，说家里欠下很多债，领了连队的补贴。你这次积极要求参加敢死队，私下又找首长说，如果你在这次故斗中牺牲了，希望母亲能住到部队的医院里治病······

　　你，史华利，你这安徽宿州市工人的子弟，你嘴里少不了“粗话”，又夜夜梦想有爱情，老是感叹“快乐的单身汉，为什么有那么多忱愁”？你还那样自卑地说：“退伍后能找到个破工作干就不错了。”自认为一身肌肉，“回家拉板车正合适”。

　　你，孟志平，你这从郑州来的小新兵。你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是多么的丧气呀。你还告诉我，你当兵是为了“作跳板”，以期退伍时能谋到个职业。你在学校一直入不了团，算得上“落后分子”。你是到了“李海欣高地”，在哨位上宜誓入团的······

　　还有你，方南生，你家住在城市，偏要去追求一位农村姑娘。可是，这姑娘考上了大学，继续向你表达爱情，你却“自惭形秽”，象个懦夫一样逃避了。昨天晚上，你一个人躲在山脚下，对着录音机说话、唱歌，录下一盘留给妈妈的磁带。你担心在这次冲锋中死去，妈妈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正是你，你，你和你——你们这些无比热爱生命的普通士兵，同其他年轻人一样，有同样的权利和理由享受生活的甜蜜，可你们却“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豪迈地投入到会葬送锦绣前程与年轻生命的战斗中去。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小草们”告诉我：“不要用小市民的世俗观点，看待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小草们还说：“我们为祖国牺牲，死而无憾！就是缺胳膊缺腿找不到对象，也是光荣的。”

　　几天之后，他们几乎全都将碧血洒在了祖国南疆滚烫的土地上。哦！老山，“中国”界碑的脚下，生长着成千上万这样年轻的“小草”。他们用自己柔的枝、嫩的叶，把中华民族的安危担在肩上。

　　被三个学校开除的“捣蛋鬼”

　　深秋夜晚，前线的村庄，荧光屏闪亮。边防部队某部首长在天井里看电视。一声惊呼——“屋顶有人！”搜查结果，一无所获。是越军特工吗？不像。“可能是三连那个‘捣蛋鬼’在上头。”那家伙为看电影之类，破窗、翻强有过多次“前科”。

　　“捣蛋鬼”叫苑树民，入伍前被三个学校开除过。他是硬让父亲扭来当兵的。他在处理人际关系时又屡屡诉诸拳脚，首长们不得不多次给他处分。

　　部队向战区开进。他这位在连队获处分的“冠军”，成了全部队的“重点帮助对象”。干部们好话向他说尽，战区纪律也讲了，他该会审时度势，不再捣蛋了吧？“苑树民不是睡在床上吗？”三连指导员对前来打探的兵说。被子一掀，大家愣了。这小鬼把枕头塞进被子里，放脚的部位还撑上一双鞋。装的真象！

　　首长亲自对着屋顶喊话：“要看电视，就下来看吧——”扑啦啦！一条黑影从屋顶跌下，栽进老乡煮猪食的大锅里。

　　大家一看，果然是苑树民。这样的兵能打仗吗？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的一天正午，一位中国士兵，正在老山的热土上冲锋，他就是苑树民。

　　我边防部队一位副连长，过“生死线”时中弹牺牲，他身上的作战文件如果被敌军抢走，后果不堪设想。首长命令苑树民所在的排，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副连长和文件抢回来。他们头天午夜就上去了，遭受到敌军炮火猛烈封锁，直到第二天中午任务也未完成。敌人将开始行动，情况紧急。这时，苑树民喊。“我去！”

　　当初，三连开上老山，有一次，急需人顶着危险到三公里外背给养品，苑树民也曾冲出来喊：“我去。”

　　苑树民的请战，使得连长、指导员面面相觑。

　　“信不过我么”，他有点愤愤然。

　　他到底还是抢着去了。指导员特意找来两个老兵，要他们悄悄地“照看”着苑树民。“可别让他跑了。”他原来相好的“哥儿们”中有不少人进了牢房。大意不得！

　　后来证明，这一切顾虑都是多余的。小苑上老山不久，就仿佛换了一种眼光看待世界。他甚至专门找指导员声明：“我反正是准备牺牲的，你放心好了。同志们认为我单时爱打架。打架，不怕死，战场上打仗，我也不怕死！中国人嘛，得有个起码的良心。我苑树民是真货是假货，战场上看！”

　　没想到，一个漆黑的夜里，连队在最前沿抢运完烈士和伤员后，苑树民失踪了。他是伤了，亡了，还是跑了呢？

　　两个搜索小组紧急出动，重上阵地，寻找苑树民。在阵地顶端，同志们发现一团黑影在尖石上蠕动。上去一看：“呵，苑树民！”他的身上全是血，背负着一位重伤员，仿佛正驮着一座大山。原来，他抢运完伤员和烈士，又一人爬到最前端的哨位，“想打死两个越南兵解解恨，争个立功的机会。”哨位上，一位战友正踞枪坚守。他告诉爬过来的小苑。“这里有一位重伤员，你快把他背回去！”“还是你背吧，我来打！”小苑要接人家的枪。“那不行！你再不送他下去，他就要死了！”就这样，苑树民默默地背负起伤员，一寸寸、一寸寸，爬上他人生新的旅程。

　　战场，人生的特殊课堂，使无知变为成熟，使矿石冶炼成钢。此时此刻，十八岁的苑树民正冲杀在战场上……

　　苑树民拖着抢到手的烈士遗物往回爬……啊！一团团爆炸的火光吞没了他。“还活着！”满脸鲜血，手臂不听使唤，可他仍然咬着嘴唇爬、爬、爬……“咣”他右腿炸飞，生殖器炸坏。年轻的士兵晕厥了。滴滴青春血，深深爱国情，流渗在他手中紧拿不放的烈士遗物上……

　　在昆明的一所军医院里，伤刚好转的苑树民，微笑着坐在手摇车上，东跑西跑。尽管他将终身残废，脸上破了相，尽管他可能难以成婚，但他每天仍然乐呵呵地“忙”。安抚负伤而消沉的战友，动员前来看望他的父兄早日回家，他还写申请书，说：“我要做一名共产党员！”

　　誓师会上念情书

　　老山上有株快活的“小草”，别看他有着漂亮的脸蛋和整洁的仪表，却顽童似的爱笑。为这个“嘻嘻哈哈”的毛病，他刚当新兵就受到了处罚。那天，这个名叫刘亮华的“新兵蛋子”在演兵场操练时老咧着嘴“嘿嘿”出声。班长火了，令他面壁立正。“看你对着墙还笑不笑？”他照样笑。笑罢，还找连长告班长的状，连长批评他，他又要去找部队首长。他笑，真诚地笑、开怀地笑，谁让生活中总有那么多事令人开颜呢？而今，他操着一副雄赳赳的硬汉子派头踏上了战场，铁青色的战云并未能遮没他唇际的笑。这不，他又笑了。好甜蜜哟，手里摇着女朋友的来信和照片。你看他，眉飞色舞地大喊：“快来看呀，我亲爱的照片！”战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这小子又高举着照片声明，“我的动力就是我的女朋友！你们看，真漂亮。”意犹未尽，他还把信向大家摊开，指着末尾一句装作女腔念道：“我等着你戴着金光闪闪的功勋章出现在面前。”大伙儿全那笑弯了腰。看来，他动力还真不小。为了参战，他在全连第一个写下决心书。刚上阵地，他第一个带头到前沿抢修工事；阵地上人多无住处，他又主动缩到石缝里，顶着炮火度寒宵。

　　今年三月初，上级把拔除越军一个重要据点的任务，交给了刘亮华所在的六连。连队挑选了十八名勇士，组成一支突击队。刘亮华见自己的名字上了“龙虎榜”，乐得又蹦又跳。

　　誓师大会在小河边庄严召开，刘亮华抢到队列前发言。他气宇昂扬地掏出三张纸。大家以为是他写的决心书。谁知，他说：“我的决心书是我亲爱的人写的。”“哗——”严肃的会场上腾起笑声。这家伙也不看是什么场合，抖开纸就大声明诵：“我亲爱的亮华，你好！……你是一名祖国卫士，你的形象在我面前是多么光辉灿烂、多么威武啊！……好女要嫁英雄汉，我是属于你的。你什么时候凯旋，我就等你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伤残了，我也愿嫁给你，侍候你一辈子，如果你不幸牺牲，我愿做你家闺女，服侍老人。你要是当孬种，别进我的家门。”你别看，这封信还真给壮士们铆足了劲儿。誓师会上，一只只隆着肌肉的手臂高举过头顶……表完决心，连队请他们在白纸上留下“永恒的誓语”。刘亮华提笔挥道：“刘家前辈出了个刘四虎，扬名四海，后起之秀将是刘亮华，为国争光！”

　　三月八日凌晨，突击队贴近敌阵。刘亮华作为十八勇士的先锋，利用敌夜视仪观察间隙，时而低姿匍匍，时而挺身跃进。我军炮火急袭一过，刘亮华带着自信的微笑，第一个冲上阵地主峰。上级首长当即在电台里给他报请二等功，刘亮华更来劲了。右侧一洞口喷着火舌，他连扔四颗手榴弹，炸得敌人血肉横飞。主峰两名越军想溜，他合着骂声送去一串子弹，让敌人魂归西天。一敌人藏在洞里反抗，他跃过去往里塞手榴弹，结果其狗命。这种时候，他也幽默地“哈哈”道：“伙计，对不起，请您让位吧。”说罢，将敌人的尸体扔出洞外……

　　战争，改造着青年。战争，锻造出猛士。但是，战争丝赶没有改变一代青年热爱生活的天性。战斗结束，刘亮华皮毛无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甜甜地笑着，兴冲冲地端详着女朋友的照片，自言自语道：“你呀你，你的眼力还真不错呀，找了个功臣……”

　　需要我牺牲我就牺牲

　　战争中生的希望有时不及死的可能，战场上需要军人具有不怕死的精神。在攻打某高地的战斗誓师会上，二连的干部们正在慷慨表态：“血洒老山，死也要倒向前面！”“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这时，突然立起一个魁梧的士兵，他反对“盲目的感情冲动”，振振有辞地扬言：“英雄男儿守边关，智斗顽敌不蛮干，壮士鲜血不轻洒，活着回来迎再战。”他叫赵志刚，是个不甘平庸的兵，有着炽烈的幻想和桀骜不驯的天性。每个人都有追求，人们从赵志刚常把拿破仑等名将挂在嘴边，窥见了他的部分“野心”。据说有野心的人都很自傲。赵志刚虽然只有十九岁，勉强入了团，不过是只有两个口袋的士兵，凡事却拒绝依赖权威。有时候，他竟“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向首长提一些“对现实不满”的意见。平日里，他做些事也叫人哭笑不得。那天，指导员在指挥所工作，突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一抬眼，赵志刚闯了进来，手舞足蹈地大喊：“我今天杀人了！我今天杀人了！”指导员顿时大吃一惊。结果呢？是他刚才用狙击步枪消灭了一个敌人。这简直像存心戏弄！

　　上阵之初，赵志刚耽曾傲言：“我的命可不能轻易丢！”他认为，战争是智慧和力量的较量，不怕死只是取胜的因素之一。当时，越军特工常在夜里摸到我阵地前沿，偷着把我方的定向地雷调反过来，然后弄出“情况”，诱使我边防战士误踩地雷炸伤自己。赵志刚便设计出定向地雷放置杆，可及时按照“情况”和地形调整角度，挫败了越军特工的诡计。他又傲言了：“我打仗只要有定向地雷就行。越军要是冲上来，我一枪不放，保证要他们都躺下。”我边防部队对某高地发起冲击。敌人用密集的炮火覆盖了通路，两次冲锋失利了。赵志刚的分队奉命冲锋，他们选择了一条极其危险，但可出敌不意的攻击路线——路过地雷区。

　　此去凶多吉少。坑道里，漾起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氛。战士们一个个铁着面孔，默默地整理着装备。赵志刚却照样神气十足。副连长问他：“怎么样，害怕不害怕？”他以满不在乎的口吻捏腔拿调地说：“怕什么？上面那几个‘东西’，还不够我开心哩。本人上去，不仅要消灭他们，立个大功，还要活着回来交差。”

　　这话把大家逗乐了。气氛由沉闷变激昂，战士们纷纷表决心。副连长问，“你为什么那么自信？”赵志刚眼珠一瞪：“嗨！从当兵那天起，我就把脑袋交给了军队。需要我牺牲我就牺牲，牺牲不了就提着脑袋回来，还大有用处呢。”他语气中充溢着男性的骄傲，充溢着民族的尊严。战壕中的赵志刚，像一头蜷伏下来、准备向前扑去的狮子。副连长刚一指示攻击目标，他“腾”一下就跃了出去。”只见他羚羊般从一块石头飞速跳到另一块石头上，避开地雷，顷刻就杀到越军山坡边。他身后动作稍慢的同志，被敌军炮火封锁在半路上。这时，闪过来一个身背电台的敌军官，小赵抢在他开火前，两颗手榴弹炸他四分五裂。赵志刚怒吼着狂冲猛打，六名敌军吓得往山下逃，赵志刚撩起冲锋枪一阵猛扫，打光了子弹，把枪一甩，提起手榴弹就往下砸……旋风般完成了攻击任务的赵志刚，只身跃上峰顶。他向战友们招手欢呼。“喂——快上！快上！上面没人。敌人都被我打死了！”

　　遭敌人炮火袭击的战友，大多数负了伤。他们见顶峰的烈火金焰里，挺立着英勇的赵志刚，刹那间士气大振。被地雷炸断脚的战士，也颠着腿上阵。赵志刚踌躇满志，扫视着战场，到处搜捡战利品。突然，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炸响，把他两条大腿的皮肉撕得稀烂。战友们赶来抢救。赵志刚傲慢地拒绝，气势汹汹地吼叫，要战友们先救别人。赵志刚自己，用手指枢住山岩，拖着动弹不了的下半身往下爬。他大腿上红的血、碎的肉，粘糊在那灰白色的岩石上。带着他舍不得扔下的缴获来的两共火箭发射器，他终于爬到了山下，对他的上级说：‘怎么样？我赵志刚活着回来了吧？可惜，是爬回来的，稍微狼狈了点。”

　　高地上洒满了共产党员的鲜血

　　老山上有一位沉毅的战士，潮起潮落的清晨和傍晚，常见他独自坐在小河边吹奏口琴。丛莽之中，不时有他的身影，少林武功发力的壮喝荡响在热带山林。他名叫钱灿贤，是一位普通的士兵。平时在队列里，他那一米六三的身高像小草一样，不起眼。可现在，当连队准备成立一支“党员队”的时候，他却要大出风头。尽管钱灿贤仅仅是一名共青团员，他五次找遥首长，要与那些党员“平起平坐”，成为敢死队的一员。为此，小钱提出四条理：

　　其一，军人的功勋要建立在战场上，我做梦想打头阵，立大功。

　　其二，我军事技术好，连队各种武器都能打，军事比武还得过奖呢。

　　其三，我身体强壮，家里弟兄多，父母也还健朗，没什么后顾之忧。

　　其四，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是我渴望入党。这里的共产党员，不是名利地位的象征，而是要带头冲锋，为祖国牺牲。我就是要争取做这样的共产党员！钱灿贤的热血，已被正义战争的炉火加温。然而，第一次确定“敢死队”员名单时，没有他。第二次，又围绕着发生了争论。说真格的，论小钱的技术、智慧和果敢，还真是一名好兵。但是能否成为一个“敢死队员”，还有一条及其重要的标准，这就是有没有宁死不当俘虏、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思想境界。他——一个寻常的小兵，刚刚跨进青春的门坎，刚刚开启人生的思考，能如此豪迈地超越自我吗？这时，指等员想起来到前线不久发生的一件事。那天，钱灿贤警戒着我军一个重要设施。忽然，林子里有一处树叶摇动。钱灿贤带领两名小战士扑过去，眼见有人逃进了阴森森的老林。跟下去吗？那两个小战心里发毛。钱灿贤说道：“你们俩在上面掩护，我下！如果抓住特工，你们来帮我背。万一我被他们抓住就拚命喊，你们听到了，赶快用冲锋枪照着我打。”说罢，冲了下去。不一会儿，两个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的小战士看到钱灿贤笑呵呵地跑了上来，说他找到了目标才发现，是一个可恶的猴子在捣乱。钱灿贤内心升腾着强烈的进取热望，急切地等待着时代的命令和祖国的召唤。

　　他写道：“等待，我坚定地等待，硝烟中见赤胆，敢上刀山，敢入火海，壮我军威震敌胆，胜利红旗插山巅。”连队讨论决定，还要进一步对钱灿贤进行考验。一次观察敌军阵地时，钱灿贤竞独自盯在离敌军洞口二十多米的地方。班长问他为什么这样干，他回答：“我想看看越军在吃什么，还想看看他们人多不多的话，我抓他个活的回来。”为这事，小钱随身武装了背包带，外加一支冲锋枪和两条肌脸发达的臂膀。”

　　研究战法的军事民主会正在举行出。“出击时我方伤亡过大怎么办？敌军反扑怎么办？”好家伙，他一连提了二十五个怎么办，而且——谈了在这二十五种情况下的处置办法。

　　部队副政委这时问小钱：“假如你被敌人紧紧包围了。打算怎么办？”钱灿贤干脆地回答：“同归于尽！”

　　“敢死队”终于破格地吸收了钱灿贤。于是，这支年轻共产党员队伍中，加入了一名共青团员。三月七日晚上，钱灿贤恋恋不舍地收好他的口琴，向生活作了深深的道别，然后和战友们一起，穿入硝烟，以军人超越了自我的搏击，将青春与生命奉献给祖国。

　　凌晨，钱灿贤在干渴的焦土上滚爬奔突，冲上主峰，为祖国又夺回一座竣峭的山岭。然而，恶战之后除了钱灿贤和赵开洪，“党员敢死队”的战友们全都英勇倒下了。这时，指导员通过步话机呼号：“你们胜利完成了任务！快下阵地来休整！”“我不能下去里”，钱灿贤喊：“那么多同志牺牲了，高地上洒满了共产党员的鲜血！”

　　钱灿贤、赵开洪主动要求坚守在最重要、最危险的哨位上。当天夜昼他们打退敌军一个偷袭，毙敌五名。

　　第二天晚，指导员再一次催促他们休息。钱灿贤不服地喊：“我昨晚还没过瘾呢！才打死五名，我还要打！敌人就是要反扑了……”

　　就在这天夜里，钱灿贤、赵开洪和刘成俊，接连打退强敌三次猛攻。晚上，越军的大小火炮横暴肆虐，炸起一片片猩红的大地。钱灿贤的防炮洞被炸塌了，他从土里挣扎着往外钻，战友赵开洪和刘成俊壮烈牺牲。

　　这个哨位三十米宽的阵地上，只刹下了钱灿贤。他与上级失去了联络，弹药也炸飞了。此刻，敌军展开了集团冲锋。钱灿贤一会儿冲到这儿，一会儿冲到那儿，喊着、吼着，拚死向敌人还击一。他打完了最后一城子弹，浑身已多处负伤。这时，大约一个班的敌军还在往上冲。钱灿贤把枪藏进身后的石缝，举起石头，砸了下去……借特照明弹的红光，敌军发现钱灿贤已没有子弹，便扑了上来，想抓活的。

　　他一声壮喝，冲向敌人，轰地一声撼天动地。钱灿贤引爆了腰间最后留给自己的光荣弹。敌军最大的一次进攻被打退了。美丽的小河边，再也听不到他的口琴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故友们在重炮深深犁过的土地上，细细寻觅钱灿贤的足迹。他们看到，我们共和国的这位年轻的士兵，炸断的手指依然套着光荣弹的拉火环，鲜血淤进了祖国交给他把守的山岭，就像所有的小草依恋着大地母亲。部队指挥所中，指挥这场战斗的首长激动地高喊。

　　“战士万岁！”

　　编辑｜郑萍萍 王婷舒

　　— 未经授权 禁止转载 —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