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图》与南京

发布时间:2019-12-27 14:08 来源:扬子晚报

《韩熙载夜宴图》是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因画面具有超强的叙事性,及画面背后的历史传奇,历来为世人所重。自南唐之后,“韩熙载夜宴”成为诸多画家热衷绘制的题材,有诸多版本传世,在苏州博物馆9月开展的《画屏:传统与未来》中,就有唐伯虎版夜宴图;而在刚刚热播的《上新了故宫》第二季节目中,又介绍了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夜宴图。夜宴图,从原画绘制者到被绘制的对象,都与江苏有着莫大关系。

韩熙载住在南京哪里

《韩熙载夜宴图》历史上究竟有多少个版本流传?据刘建龙、李林两位专家考证,自北宋以来,文献中著录的《韩熙载夜宴图》版本有26个,流传至今的图本至少有9种。其中北京故宫藏有一种;台北故宫藏有两种。有学者认为北京故宫所藏为最早,甚至可能就是顾闳中所画,但目前来说,这都存有争议。

不管夜宴图有多少个版本,画家们所画的史实却是一致的。那就是南唐重臣韩熙载的夜生活。

按史籍记载,韩熙载,字叔言,原籍齐州。少隐嵩山,后唐明宗同光四年(926) 擢进士第。同年其父因兵变为明宗所杀,遂伪装成商贾,南奔归吴。在江南,韩熙载仕途坎坷,因屡次直言朝弊,为宋齐丘、冯延巳党排挤,诬以嗜酒猖狂,遭到贬斥。970年卒于官舍。

为何要画这幅画作,有两种说法,《五代史补》的记载广为人知:韩熙载晚年不羁,女仆百人,生活极其荒淫无道,李煜得知,“虽怒,以其大臣不欲直指其过,使待诏画为图以赐之,使其自愧”。但韩熙载视之安然。也就是说,这幅画是李煜命人所画,婉讽韩熙载,让其收敛一些。但显然韩熙载对此并不在意。

另一种说法见于《宣和画谱》,说后主李煜打算重用韩熙载,但又听闻他私生活荒淫无度,就命画师顾闳中夜间潜入宅邸核实情况,“窃窥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史料记载,绘制夜宴图的画家是顾闳中,一般认为他是江南人,而据《句容县志》记载,顾闳中是江苏句容人。

南唐是个短命朝廷,三世而亡,夜宴图所画的,正是韩熙载居住在南京的时候。那么,韩熙载居住在南京何处?

按史料,韩熙载居于戚家山。而戚家山在南京何处,有学者认为当在中华门外长干里。南京城南文史专家赵元植在《韩熙载旧居小考》中则认为,从常理上看,五代杨吴在南京建造了新的都城,南边都城墙外新开挖了城濠(今外秦淮)。那时大臣要早朝,一大早就要动身,路远的半夜就要走,误了早朝可不是玩的:那时城门到天黑后要上钥,天明以后才开启,南门(现中华门)直到上世纪二十年代仍如此,韩熙载每天上朝都要请旨或拿令牌命守城将士打开城门吗?在当时偌大的南京城内就没有地方让他建一所公馆吗?经过考证,赵元植认为,韩熙载当时住在凤凰台畔凤台里戚家山(村),即现秦淮区门西鸣羊街南段附近。那里有大片官舍,好几位南唐大臣,如孙晟、宋齐丘等都居住在那里。

韩熙载早年曾想“长驱以定中原”

顾闳中画夜宴图时,韩熙载已到晚年,行为荒诞风流,所画内容也颇合史料记载。

但考诸史实,韩熙载并非一向如此。在早年间,韩熙载也曾胸怀远大志向。在南奔投吴时,他曾密告其友汝阴进士李谷,在正阳这个地方,两人痛饮而别。韩熙载对李谷说:“吴国若用我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

到南吴之后,韩熙载写了一篇《江北行止》,献给吴睿帝杨溥。韩熙载当时刚刚从北方南逃,颠沛流离,但这篇文章却写得颇有文采,毫无卑躬屈膝之态。他向吴睿帝建言,政府对内要广纳贤才、对民要体恤农情,对外要扩张北伐。但他的这个建言并未被采纳。吴睿帝只让他做了小官。

937年,李昪建国南唐,韩熙载回都城金陵任秘书郎,掌太子东宫文翰,每日与太子李璟在一起论谈论诗书文章,一待就是7年。943年,李昪驾崩,李璟即位。韩熙载实现理想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被任命为虞部员外郎、史馆修撰,赐绯。韩熙载是六品官员,李璟赐绯,让他与五品官员一样穿绯袍;而当他成为五品官的时候,皇帝又赐紫,那是三品以上的穿戴。以此论,李璟对他的恩遇不可谓不深。

947年,契丹大军南下,俘走后晋帝石重贵,一直关注中原局势的韩熙载立即上疏,敦促他不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陛下恢复祖业,今也其时。若虏主北归,中原有主,则未易图也。”然而此时南唐兵陷福建,无力北顾,等到李璟于951年再议北伐时,与后周的军力早已不可比拟。而韩熙载审时度势,再次上疏,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为抵御后周,李璟曾以齐王李景达为兵马元帅,又以陈觉为监军使。韩熙载素知陈觉志大才疏,便上疏反对,但李璟不听。李璟之所以如此固执,是因为李昪在世时,曾一度有过立李景达为太子的意思,李璟这时将兵权交给李景达,自然不大放心,所以会派遣陈觉牵制。而李璟的固执己见,最终为南唐军事惨败埋下了很大的隐患。

南唐政权的种种作为,让其自身势力频频积弱,面对北方强敌,李璟最终被迫迁都南昌。同时他立李煜为太子监国,留守南京。

韩熙载在南唐外交上也表现出了他的机智与敏捷。

958年,后周学士陶谷奉命出使南唐,“恃上国势,下视江左,辞色毅然不可犯”。韩熙载命女伎秦弱兰诈为驿卒之女,每日敝衣持帚扫地。陶谷见了,便动了歪心思,事后赠词《风光好》: 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数日后,李璟设宴,命以玻璃巨盅酌酒,请陶谷饮之,陶谷却傲然拒不理会,李璟便将秦弱兰叫至席间,歌此词劝酒,陶羞愧沮丧不已,再也不敢推诿。强弱之势逆转。当陶北还之时,李璟只命几个小吏设薄宴于郊外相送。

961年,李璟驾崩,后主李煜即位。韩熙载仍不改其锐气,因改铸钱币之事,韩熙载与宰相严续御前争论,声震屋瓦,李煜因其失礼,改授秘书监。李煜纳小周后时,韩熙载也敢赋诗讽刺。李煜亲自赴大理寺复核案件,也被韩熙载进谏,认为他是一国之君,不该到监狱那样的地方去,更要后主自罚三百万,以资国用。

声色自娱只为逃避“入相”

韩熙载南奔后,从小官僚做起,起起伏伏,直至968年才升任中书侍郎、充光政殿学士承旨,这是他所任的最高官职了。然而,到此时,面对内外时局,他也失去了挽狂澜于既倒的魄力与勇气,只好声色自娱以度残生。

韩熙载是北方人,后主李煜即位后,对北人颇有疑虑,“鸩死者多”。但同时,时局不振,他又曾几次想让韩熙载为相,可又不满他疏懒放荡。韩熙载曾私下对门人解释说:“吾为此以自污,避入相尔。老矣,不能为千古笑端。”他还曾对好友德明和尚说:“吾为此行,正欲避国家入相之命。”德明问为何要避呢?韩熙载答道:“中原对南唐虎视眈眈,一旦有真命天子出现,江南弃甲不暇,我如果此时拜相,岂不成为千古笑谈。”

果然,在他去世6年后,赵匡胤一举消灭南唐。

关于他的晚年声色犬马的生活,史料记载最详,聊举一二:

韩熙载有女乐四十余人,不加检束,恣其出入,与宾客聚在一处;韩熙载放旷不羁,所得俸禄一到手就分给家中所养诸伎。他还曾假扮乞丐,向诸伎乞食,有时碰到伎妾与诸生私会,韩熙载便会避门不入,还笑说,不敢打扰你们的好兴致;有侍妾夜奔宾客寝处,他也一笑置之。有客有诗云:“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头畔着衣裳。”说的就是此事。

现存北京故宫的《韩熙载夜宴图》共分五个段落,首段“听乐”,韩熙载与状元郎粲坐床榻上,正倾听教坊副使李嘉明之妹弹琵琶;二段“观舞”,韩熙载亲擂“羯鼓”助兴;三段“暂歇”,韩熙载与家伎们坐床上休息;四段“清吹”,韩熙载盘坐椅上,前面是五个歌女合奏;五段“散宴”,韩氏手持鼓槌送别。五幅画面表现各个情节,每段以屏风隔扇加以分隔(与之相比,唐伯虎版夜宴图多了一个段落,即在画卷开头,有“禀报”,“清吹”与“观舞”段落的顺序也与之颠倒)。

北京故宫所藏的这幅《韩熙载夜宴图》,有迹可查的最早收藏者为南宋权臣史弥远。之后传承有序,雍正时期,为年羹尧收藏,还特意题了跋。年家被抄家时,夜宴图入宫储藏。1921年溥仪将画卷卖出,流入北京琉璃厂。一直到1945年,张大千在琉璃厂街发现了它,用500两黄金的天价购入。1951年,张大千移居海外,以2万美元的低价转让给了他的一位朋友。最后,这幅国宝经周恩来总理特批,被收回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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