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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基层行·村庄篇

沙漠腹地村庄里的“美丽蜕变”

让村里的妇女“走出家门”就业脱贫

发布时间:2018-12-07 05:50 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王雪迎

  喀提其村的祖辈是300多年前“跑”到和田县塔瓦库勒乡的(喀提,维吾尔语意为跑)。多年来,这个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有2000多人的维吾尔族聚集村庄,给外人的印象就是“穷”。

  听说穷村喀提其开办了水泥彩砖厂、铁艺加工厂、木艺家具厂,这在世代以务农和经营小买卖为生的塔瓦库勒乡可是新鲜事,阔什努尔村青年阿布力克木·合力力特地赶来瞧热闹,当他饶有兴致地穿越“工业园区”,感受着瓦刀与红砖的碰撞声、电锯不歇的隆隆声、有节奏的焊接声交织的“乐曲”后,他发现了更令人惊讶的事——工厂里竟然多数都是女工。

  第一书记带来的脱贫攻坚路线图

  在喀提其及周边农村,受传统思想影响,农村妇女大多不外出工作,待在家里带孩子、忙农活,没有个人经济来源,生活开销依赖丈夫务工或农业收入,外出务工的女人甚至会被嘲笑。

  这种现状令共青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选派至深度扶贫喀提其村任第一书记的缪飞感到忧虑,作为自治区深度扶贫村,喀提其的难题不少:人均耕地仅0.5亩、自然条件恶劣、生产方式落后……如何调动全村富余劳动力转移就业,尤其是转变青年妇女就业观念?

  驻村20天后,在2018年农历大年初四那天,缪飞完成了对全村196户贫困户的逐户走访,分析致贫原因后,脱贫攻坚的路线图逐渐形成。

  缪飞从小在新疆喀什地区岳普湖县长大,说得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天天找村民聊天,他很快有了思路:喀提其村地处沙漠腹地,远离中心城区,产品严重依赖100公里外和田市的供给,村周围乡镇是一个近10万人的待开发市场,喀提其村民因人多地少,形成了技能安身立命的传统,掌握建筑技能的人最多。近几年国家为了改善深度贫困地区群众的居住环境,投入大量资金盖抗震安居房,建筑从业人员和施工材料需求量很大。

  3月18日,拥有8个项目部的建筑施工队正式成立,由于地处偏远,与房子有关的砖、门窗、取暖和家具都需要从和田市购买,多出的流通环节和物流成本使产品价格高于其他地方。因此,缪飞和工作队决定带领村民自己办工厂、自己生产加工,在两个月内陆续创办了水泥彩砖厂、塑钢门窗加工厂、铁艺加工厂和木艺家具厂。

  对喀提其来说,大量就业岗位虚位以待。

  “以前太小瞧村里的女人了”

  “我能不能加入建筑施工队?可是去的话别人怎么看?会不会说闲话?”整整一天,38岁的吾尔尼沙·买买提依明的脑子里两种想法一直在打架。

  白天的升旗仪式过后,吾尔尼沙·买买提依明看到了让她震撼的场景,阿尔孜古丽和米日古丽羞涩地从喀提其村干部手中接过了500元奖励金,最近村里一直在传她俩和男人一样在建筑施工队干活,“女同志同样能打工挣钱,比男同志还‘劳道’呢!”村干部的话引来村民的笑声。

  和丈夫离婚后,吾尔尼沙·买买提依明就回到了娘家,她还要供养两个孩子,生活依靠父母接济,村干部的话让她从萎靡困顿中寻找到了希望。事实上,当天和田县农牧局驻喀提其村“访惠聚”工作队队长木太里甫·买提托乎提发现,很多妇女都心动了。

  “第一步最难,乡村有跟风的习俗,激励和典型引领非常重要!”缪飞考虑,村里女性地位较低,很少出门务工,让村里女性“走出家门”,会是村里的一次“思想解放”。

  从哪里作为突破口呢?

  阿尔孜古丽·阿不都热合曼是一个家庭主妇,她的丈夫是一名建筑工,俩人思想比较开明。“访惠聚”工作队员们展开了心理攻势,经过一番入情入理的思想工作,阿尔孜古丽欣然加入建筑队,成为村里第一个建筑女工。

  同时,经村两委班子研究,决定将全村年内拟建的52座安居房、50座贫困户棚圈和全村所有庭院改造建设任务交由施工队承建。

  那天晚上,吾尔尼沙·买买提依明终于下定了决心,“爸爸妈妈年纪大了,两个女人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我应该也可以!”

  第二天,吾尔尼沙和另外3个妇女鼓起勇气找到建筑施工队队长吉力力·木太里甫。

  “老板,要不要女的?”

  “女的也行,慢慢来吧!”

  吉力力·木太里甫确实对村里的妇女能否胜任施工工作存有疑虑:“妇女们以前都在家闲着呢,男人们不让出去,孩子没人带啊!再说施工队的活儿累,女人能干好吗?”

  干了一个月推水泥沙子的小工后,吉力力·木太里甫开始教吾尔尼沙大工该掌握的砌墙、抹灰等技能。他不仅打消了顾虑,还惊喜地发现了女工的不同:“女工们闲不住,喜欢找活干!”

  “全村8支施工队,现在我的施工队用的女工最多,一共25人。说实话,让我换回男工都不愿意!”吉力力·木太里甫发现妇女们为了干活挣钱,甚至连每周一次热闹的巴扎天都舍不得去赶集。

  按照喀提其村的行情,小工每天120元,大工每天150元到180元不等,吾尔尼沙现在每个月能赚4000多元。今年,因为建筑施工队的高效管理,喀提其村抗震安居房建设和贫困户棚圈建设完成率名列全乡第一。

  “以前太小瞧村里的女人了。”给抗震安居房当监工的艾合买提·买提托合提不得不承认,“大半年时间,大家已经慢慢适应了妇女们冲锋在建筑一线!”

  以前最大的苦恼是只能伸手向丈夫要钱

  建筑大工阿尔孜古丽·亚森前几年常跟着丈夫在内地经营小买卖:“很羡慕大城市的女性可以胜任各种工作,但一回到家乡,就能明显感受到保守传统的氛围。”

  为了让村里的男性摒弃旧的传统观念,解决妇女们的后顾之忧——孩子的牵绊,年初,缪飞带领村干部同步筹备建村托儿所,专门照料4岁以下、不够年龄上幼儿园的儿童。

  4月8日,喀提其村水泥彩砖厂建成投产后,4个孩子的妈妈、29岁的阿依古丽·合力力成为第一批工人,她是一个肩膀宽厚的女人,手臂结实有力,在彩砖厂,她承担着重要角色:用勺子从飞快转动的搅拌机中舀取颜料,浇筑在花砖磨具里,这个环节需要手快,订单多的时候,她一天需要浇筑2500个磨具。

  “我就像变了一个人。”阿依古丽·合力力19岁嫁到喀提其村,经历了一年新婚的喜悦后,第二年开始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出生了,她说:“我待在家看孩子,总觉得日子很难熬,从天亮到天黑,一年到头都没有什么开心的事,生活没有乐趣。”

  她以前最大的苦恼是只能伸手向丈夫要钱,“看到别的女人和孩子穿漂亮衣服,就会忍不住埋怨他挣钱少,甚至有过因为生活的问题和丈夫闹离婚”。阿依古丽·合力力说:“母亲和村里的女人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认为女性外出务工怕传闲话,会被笑话‘是不是老公养不起’,有观念因素,也有现实困难。”

  但是,当阿依古丽穿着宝蓝色工装走进彩砖厂时,看着另外7个女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凭着双手挣钱,没有人笑话我们!”

  第一天上班,女工们一天要看好几次表。“刚开始不习惯,总想着什么时候下班。”阿依古丽说,三四天后,就适应了工作节奏。

  和以前相比,阿依古丽现在每天需要早起1小时、晚睡1小时,早上7点半起来,照料孩子、喂完牲畜,9点半赶到花砖厂开始一天的工作。“但是拿工资的喜悦会完全冲淡身体的辛劳,我心里头好像有一把火一样,催促自己把家里的活干完,赶快上班去。”她说。

  现在,阿依古丽每个月的平均工资约2400元,“第一次工资拿到手,感觉特别开心,这是我靠自己劳动获得的钱,我取了100元给老人孩子买了很多好吃的。以前老公一个人挣钱,钱总是不够花。”

  “我们要给更多农村青年带去希望”

  7月8日上午8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热孜万古丽·依明托乎,分别来自玉龙喀什村、也克先巴扎村、卡塞布拉克村的3个村民着急来订货,等不及就直接找到家里了。

  热孜万古丽头天一早跟着货车去和田市进购塑钢窗原材料,一直排到晚上12点才装车,卸货忙完回到家已经凌晨4点了。

  正值酷暑天,瞌睡得睁不开眼,热孜万古丽又一头扎进厂房,桌子前围了满满一圈人,她不停地记账算账,厂房内所有机器全部开启,塑钢成品堆得满满的,都是各村村民预定好的塑钢窗,20多人需要在这一天取货。

  安居房建设需要塑钢窗,过去老乡们都是从乡里的几个商贩手里买,每平方米比和田市场价贵20%,而且质量参差不齐。热孜万古丽所在的塑钢厂生产的塑钢门窗由于产品质量可靠,价格比周边市场低25元/平方米,很快赢得了村民的青睐。

  那天中午,热孜万古丽忙得没时间吃饭,回到家还委屈地哭了一场。虽然劳累,但她越来越感恩这份工作,“我不仅能够养活自己,还学了一门技术”。

  一开始,塑钢厂聘请的男师傅不在,女工们只能做些成品安装的活计,现在她们学会了划玻璃、切割型材,甚至是焊接,即使师傅不在,女工们也能搞定大多数工序。

  “带领喀提其村青年创业的过程并不轻松。”缪飞坦言,“在村里的扶贫厂发展的过程中,没有资金我们就引导贫困户用‘两免一补’小额贷款入股,没技术就从网上学、找能人请教,没设备我们就想方设法购买二手的便宜机械,设备太重没有起重机,我们就大家伙儿一起用人力硬扛”。

  缪飞感慨,“我们克服了太多的困难,也留下了许多值得怀念一生的时刻”。彩砖厂一周内实现从想法到第一批产品下线、一个半月就收回了全部投资,塑钢窗加工厂曾出现日销售额超过3万元的“纪录”,还留下了木艺家具厂20余名工人连续一个多月夜里挑灯夜战的感人画面。

  半年多来,喀提其的工厂实现产值近150万元,为本村76户贫困户解决了近100个就业岗位,实现人均月增收1800元,村集体经济也破天荒的有了15万元收入。

  最令缪飞和“访惠聚”工作队感到自豪的,是喀提其村共有67位青年妇女走出家门到村办工厂务工,女性参与率达到70%。“特别高兴看到喀提其村农村妇女走进工厂成为生活的主人”,缪飞说,喀提其也教会了他群众工作方法,“我们要给更多农村青年带去希望”。

  11月16日,团新疆区委通过视频系统,在南疆四地州集中开展“青年要做解放思想的先锋”主题团日。塔瓦库勒乡喀克夏勒村驻村干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团校教师、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博士吐尔逊·艾拜做了主题宣讲,他反思道:“虽然村里相当一部分群众尽情地享受着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但是,他们的思想理念和生活方式离现代社会和现代文明却仍有一定距离,陈旧的思想理念,因循守旧的社会心态束缚着我们的头脑,需要我们冲破顽固的思想壁垒,在吐故纳新的精神洗涤中实现‘美丽蜕变’。”

【编辑:黄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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