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带与阉寺：东汉的政治毒瘤

　　东汉（25~220）的历史，如果从刘秀统一到董卓进京，实际统治仅有一个半世纪，裙带与阉寺始终是东汉政治生活的主题。

　　东汉前三个皇帝，光武帝刘秀（公元前5~25~57，分别是生年、即位、卒年。下同）创业者不说，明帝刘庄（28~57~75）、章帝刘炟（58~75~88）算是成年登位。从第四任皇帝和帝刘肇（79~105）之后，下至桓帝（132~146~167）、灵帝（157~167~189），登基时没人大于15岁，寿终之日都只有30多岁。皇帝幼年即位，于是母后临朝；皇帝年纪轻轻崩驾，下一个皇帝登基，必然也是年幼，于是，一个新的年轻母后垂帘听政。多数母后把朝政决策大权交给身为大将军的父兄掌握，于是，外戚裙带的颜色，也就随着皇太后的颜面而不断变化。

　　自阴丽华之后，东汉皇后都不生育（灵帝皇后何后除外），当权的外戚，并不是皇帝真正的舅父或者外公。皇帝长大后，依靠宦官诛灭掌权的外戚，宦官由此掌权。最早的一次发生在汉安帝与汉和帝交替时期。

　　汉安帝（94~106~125）受不了皇后阎姬的蛊惑，对太子刘保（115~144）不满，废黜为济阴王。125年，安帝在出巡途中崩驾，阎皇后与兄弟阎显等秘不发丧。他们合谋把安帝唯一的儿子刘保晾在一边，秘密迎立年仅周岁的宗室之子少帝刘懿，阎太后临朝称制，但屁股还没有坐热，仅七个月，少帝夭亡，朝廷出现了政治危机。宦官孙程等十九人歃血为盟，发动宫廷政变，杀死阎显等兄弟子侄，将阎太后迁出宫，拥立年仅11岁的刘保为帝，是为顺帝（125~144）。事后十九位宦官因拥立功全部封侯。汉顺帝刘保靠宦官即位，这是宦官第一次掌握了朝廷大权。

　　144年，顺帝死去，无嗣，冲帝即位，顺帝的皇后梁妠升为皇太后，父亲梁商、兄长梁冀先后以“大将军”的身份掌权。冲帝夭折，质帝即位，朝廷依然是梁家的天下。146年，年仅9岁的质帝，有次在朝堂上指着梁冀的背影说，此跋扈将军也。梁冀得知后，如芒刺在背，竟然毒死了这位童言无忌的小皇帝。短短两年，“皇纲三断”（顺帝、冲帝、质帝三位皇帝崩驾），东汉陷入深重的政治危机。著名士人李固在顺帝时曾对策第一，在其著名的《对策后复对》的文章中，提出“权去外戚，政归国家，罢退宦官，任用贤能”的政治主张，坚决反对梁冀在立帝问题上一手遮天。梁冀一意孤行，拥立刘志为帝，是为桓帝。146年，桓帝即位后，李固与杜桥被迫害清算，下狱处死。

　　梁冀家族掌权，历经顺帝、冲帝、质帝、桓帝。在皇太后梁妠死后，梁冀的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158年5月底日食。太史令陈授通过宦官小黄门徐璜上陈：“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梁冀立即迫害陈授至死，引起桓帝震怒。史称，“冀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资治通鉴》卷54）

　　但真正惹怒了皇帝，决定要下手除掉梁冀，与一个叫邓猛的美女有关。梁冀之妻孙寿的舅舅，娶了美貌的寡妇宣，宣与前夫之女邓猛很美。孙寿就把邓猛引入掖庭，介绍给了皇帝，颇得宠爱。梁冀看到邓猛得宠，将之认作义女，改姓梁，因为梁家此时在后妃中已经没有女人（皇太后梁妠与梁冀的另一个妹妹梁皇后先后死去）。梁冀妄图杀尽邓家人（包括母亲宣）。邓猛的母亲宣向桓帝告发，“帝大怒，因如厕，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唐衡答道：单超、左悺与梁不疑（梁冀之弟）有矛盾；徐璜、具瑗恨梁冀专横，敢怒不敢言。于是桓帝秘密召见了他们。“五人共定其议，帝齧(niè)超臂出血为盟。”延熹二年（159年）八月，桓帝派人包围梁冀住宅，持皇帝的节，收回梁冀大将军印绶，“冀及妻（孙）寿即日皆自杀”。史称，“百姓莫不称庆”。朝廷没收了梁冀的财产，“合三十馀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资治通鉴》卷54）从此之后，宦官再次全面掌握着朝政，特别是所谓“十常侍”，更是跋扈嚣张，窃威弄权。

　　士人崔骃对外戚专权有一段忠告。在章帝窦太后临朝称制的时候，大将军窦宪兄弟“皆在亲要之地”。窦宪的门客崔骃告诫窦宪说：“《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慠。’生富贵而能不骄慠者，未之有也。”他列举了阴家外戚的正面例子，又指出“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qiān)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位有馀而仁不足也。”西汉以来，迄于哀帝、平帝，“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正像《书经》所说的“鉴于有殷，可不慎哉！”可是，窦宪听不进去，结果遭遇杀身之祸。

　　历史反复证明，权臣当国，不能约束自己，不能约束家人，必然被权力所腐蚀。被权力腐蚀的家族子弟，一定逃不脱“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慠”的铁律，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身败名裂，甚者还会家破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