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之后如何怀念

　　在一切向前看的年纪，同学的离开让我们第一次学会回头看，学会离开父母后感谢父母，学会步履匆忙间驻足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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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像公交车，一站又一站，上车又下车，有人一直在，有人却早早离开了。最怕的是猝不及防，不知道离开就是永别，不知道永别之后要如何怀念。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大二寒假查出了淋巴癌。不用去研究来龙去脉，这三个字就足以让所有同学恐惧。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刚刚走进象牙塔，生活的新篇章刚刚翻开，怎么就被画上了休止符？

　　在去医院之前，父母发现他离家不过几个月，却“瘦得不成样子”。那是大二的第一个学期，我们上大课已经不怎么能见到他。听说，他决定换专业，要去学计算机编程，大部分时间都趴在宿舍的电脑上。听说，他可以三五天不下楼，就吃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听说，他每天都熬夜，有时候睡觉前能跟早晨跑操的同学打个照面。

　　可是，如果不是患癌，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们跟他一样。通宵刷剧，旷课旷到不得不糊弄作业，一边减肥节食、一边吃垃圾食品……大学里的生活，没有父母的耳提面命，不再有学习成绩的KPI，大家把任性当自由，把挥霍当美好。

　　他先请了长病假，可要做的检查越来越多，返校的日子也一拖再拖。于是，我们结伴去医院看他。病房里满满当当，20岁的他还穿着以前打篮球时穿的T恤，在一群穿着背心坎肩的中老年人里格外显眼。他父母淡淡的，无意跟我们交流，礼貌地点点头之后就不再说话。

　　我们忐忑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安慰他。他精神不错，只是眼镜都盖不住凹下去的眼窝。谈到病情，也没有很低落，只说是个肿瘤，在等手术。后面又聊了什么，现在想不起来了，多半是些毫无营养的话——在那个年纪，饱经沧桑直抵心灵的鸡汤怕也是熬不出来的。

　　他把我们送到楼梯口，挥手再见的时候，身上的白T恤跟着晃啊晃，身高还是一米八，衣服却肥得可以再装两个他。

　　事过经年，这一幕依然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那件T恤的胸口位置印着黑色的“9”，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说起来，他跟我们同系不同班，同学一年有余，相处却不多，说不上感情深厚，是死亡让我们对他心生亲近。有很长时间，宿舍卧谈会的氛围都很沉重。大家似懂非懂地讨论着各种医学名词，摸着自己的锁骨，试着想象他病灶的位置，努力对将来的手术心存希冀。

　　他手术顺利，但还是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甚至都等不到冬天。

　　其实，不是没想过死亡。青春期的各种胡思乱想里，“爸妈死了”这个问题算一个。我还记得那种越想越害怕的感觉，有时候就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心跳得飞快，车也蹬得飞快，非常迫切地要确认他们好好的。我这还只是内心戏，多愁善感的室友还面对面跟父母讨论过，结果哭得稀里哗啦，她爸妈哭笑不得。

　　未来本可期，却不得不论生死。全须全尾地长到20岁真不容易啊！忘了是谁说的，但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在一切向前看的年纪，同学的离开让我们第一次学会回头看，学会离开父母后感谢父母，学会步履匆忙间驻足思考。

　　时光碾过，我有些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