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获得感”之痛何解

　　29岁的韩百虎，第一个来到了会场。为了准备开会，他特意熨了熨正装，在西装的左边佩戴上团徽。韩百虎是西安市阎良区武屯镇的团委负责人，说起团中央组织的这次活动，他笑着感慨“第一次参加规格这么高的活动”。

　　2月24日，在团中央机关大楼内，2017年“共青团与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面对面活动”举行，活动举办至今已经是第10个年头了。与往届不同的是，这一次团中央专门通过网络遴选了20位青年代表参加旁听，并邀请相关的部委同志参加活动。

　　“我是通过团中央微信报名参加活动的，想不到被选上了。”一个周末的上午，韩百虎接到了团中央工作人员的通知电话，“我半信半疑，还特意通过团西安市委核实了这个活动的真实性”。

　　“我是带着疑问来参加活动的。”韩百虎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2015年，他组织当地返乡青年，用合作社的方式一起经营果蔬农场，选择了种植12种农作物，从一月到十二月每月都可以出产。可是，效益却怎么都好不起来，特别是在销售方面遇到了难题。

　　韩百虎一方面希望向其他的农村电商创业者取“致富经”，另一方面，他还花了好几天，给团中央写了一份建议。“现在农村缺少有活力的年轻人。”他认为，乡镇政府中有一些年轻人，综合素质好且有创业想法，但是囿于国家规定不能实现，“国家政策能不能鼓励这部分青年创业，比如可以采用停薪留职的方式，以此提高创业的成功率”。

　　农村电商农产品经销并不占首位

　　如果给返乡电商创业青年画一幅肖像，他们究竟长什么样？

　　《陕西省返乡农村青年电商创业扶持政策研究报告》给出了答案：返乡电商创业青年学历层次普遍较高，以大专以上文化程度为主，大专学历占37%，本科学历占28%；以20~30岁年龄段青年为主，占62%；年收入在5万元以下的占比达82%，显示出电商创业者群体的草根特性。

　　“在资源方面，他们是社会中的弱势者，缺乏资金，缺乏社会资源是他们的共同特点。”该报告一针见血地指出。

　　28岁的孙万龙是清华大学的在读博士，同时也是山东省东营市网耕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这一次，他是20名网络遴选的青年代表之一。别看他头顶高学历的光环，还有了涵盖农业产业规划、技术服务和农产品生产的三家企业，创业之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在读硕士期间，为农村服务是赚到了一些钱，在北京买了房子，但是公司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我只好把房子卖掉维持公司的运营。我希望组织上能给创业者提供一定的资金扶持。”孙万龙说。

　　孙万龙做的是农业项目，不适合在大城市落地，于是孙万龙将公司建在了山东省东营市。“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合伙人都已经结婚了，所以不管给多少钱，他们都不太愿意去那里创业。”孙万龙无奈地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合伙人流失，新员工不是核心成员，无法享受当地人才政策，年轻员工工资水平低，生活环境也不好，所以很难留住人才……这些都是摆在孙万龙面前的难题。

　　“很多企业小而散，京东电商平台对每个品类都要收保证金，一个小户，只有10万元左右的创业资金，保证金一下子就要交五万元到八万元，真的是承担不起。”孙万龙现场“吐槽”高门槛，由于农产品议价空间很小，他说“基本上是在赔钱经营”。

　　现场有个小花絮，听了孙万龙的故事，团中央的领导同志当场帮着他与京东的负责人“牵线搭桥”，希望解决他的实际困难。“非常感动”，会后孙万龙用四个字形容自己的心情。

　　“绝大多数青年电商创业的启动资金不超过10万元，主要源于个人积蓄和合伙融资，有的靠家族支持，银行借贷、社会融资、政府支持的比例非常低。”《关于促进城乡青年电商创业的调研报告》指出，类似的创业存在交易规模小，基本处在初创时期的“小打小闹”，首先要解决的还是生存问题、站稳脚根，一旦创业失败，就会面临非常现实的“生活无着”难题，容易挫伤青年的创业积极性。

　　需要指出的是，绝大部分青年进入电商领域时，选择的是“网络销售”这种“投资少、门槛低、见效快”的创业模式，主要利用第三方电商平台开店、手机微信社交平台销售，草根特质比较明显。因此，带来电商的同质化趋势明显，存在跟风现象。就网络销售而言，服装、鞋帽、针纺织品类占2016年淘宝全部商家的39%，也是青年电商业务范围中比例最高的。农村电商中，农产品经销并不占首位，反而是经营服装、饰品、化妆品的最多。

　　获得感低是青年电商创业的拦路虎

　　2004年，义乌诞生了网商这一新型市场主体。2010年之前，义乌网商处于普遍获利状态。而后，由于网商从业人员群体规模不断扩大，竞争日益激烈，获利情况出现明显分化，赚钱不再轻而易举，甚至有不少网商创业人员不得不黯然退出。

　　“令很多义乌青年网商苦恼的是，自己独立创业得不到父辈的支持与理解，甚至被视为不务正业。在父辈看来，创业之路充满艰险与挑战，选择电商创业无异于挥霍青春、浪费时间。”一份名为《政府、市场与高校协同共建：青年网商创业生态圈优化》的调研报告显示，在义乌，有相当一批企业主家长压根就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接他们的班，在他们看来干这一行当太累、太辛苦。况且，经过前半生的创业积累，家境已相当富裕，用他们的话说：“即使下一代不上班、不创业，吃摊租、吃房租也够啦!”

　　孙寒是江苏省睢宁县沙集镇电子商务协会会长，是当天活动中发言的青年代表。他直言：“我们村早已丢掉了贫困村的帽子，2016年沙集镇农民人均纯收入超2.2万元，比全县农民人均收入高出了8316元。但是一些大学生还是对家乡有偏见，不愿意回来。”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党委书记倪邦文经过调研发现，电商没有抵押物，贷款难是他们创业过程中普遍遇到的问题，“青年从事电商行业是属于轻资产的创业，面临着很多风险的因素，融资难是发展的瓶颈。”

　　李生是全国人大代表，他长期经营花卉行业，他认为，农村电商销售的农产品大多相似，导致了竞争十分激烈，要么存在不顾品牌陷入到低价营销的误区，赔本赚吆喝，要么是仿造知名品牌，打擦边球，实在没有经济效益。

　　团中央根据调研发现，有的年轻人对电商创业规律把握不准，只要一台电脑、一根网线、注册一个淘宝账户就能开张，产品可以直接销售成品，收货有物流公司代理，自己只需用好网络、学会记账就行，这当然不行。

　　青年电商创业获得感强不强？事实上，初始创业者要真正获得帮助并不容易。电商扶持政策没有统一的发布平台，青年创业者很难得到有效信息，难以及时享受到政策优惠。规模较大或商业模式较新颖的企业容易受到扶持，而城乡大量草根电商企业政策扶持的享受比例很低。

　　困难还不止于此，尽管多家快递企业都在农村设有站点，但基本止步在乡镇一级，青年电商创业者普遍反映物流成本高，没有议价空间，网络通信设施还有差距，有的地方甚至信号不佳，尤其是村一级宽带覆盖率低。

　　给电商创业者的政策供给不能大而化之

　　“现在虽然有专项的培训经费，但实际培训效果不佳，参训者不一定是电商人员，真正的电商人员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全国政协委员、西京学院院长任芳认为，不妨先从人才上入手，要适当给予当地从事电商经营的人员培训补贴。

　　她提出，建立一个电商的准入门槛，持有电商资格证的人才能从事电商行业。当然，这并不需要有很高要求，只要促使他们学习必须具备的专业知识即可。

　　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信阳市文新茶叶公司董事长刘文新坦言：“电商的‘电’就是电子商务，‘商’就是商业，懂不懂商业，决定着成败。不是每一个人创业都能够成功的，最终杀出来的绝对是少数。哪有创业者是通过培训创业就能成功的？”

　　他认为，解决农村青年电商创业困难，需要一套组合拳来解决，表面上服务青年电商创业者，实际上是服务整个产业链，供给政策的时候就不能顾了这头丢了那头。

　　组合拳怎么打？团中央在调研报告中支招：第一，创新电子商务治理模式，顺应“平台+小微/个人”的产业组织结构形态，探索工商登记、税收征管、质量控制等新型管理模式；第二，进一步减少审批环节、放宽经营范围，打破前置审批的“玻璃门”；第三，为青年电商发展松绑减负，推动扶持优惠政策落地，真正做到“放水养鱼”；第四，实施机构性减税，特别是通过税收减免吸引市场力量解决农村的物流、仓储问题。

　　“探索提供无抵押信用担保的小额贷款，进一步简化贷款服务流程，提高创业贷款发放率，解决青年电商创业‘首贷难’问题。”《关于促进城乡青年电商创业的调研报告》提出，联合互联网发展的新型金融服务企业，建立面向青年电商提供创业贷款的专用通道。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民航大学副校长吴仁彪认为，城乡青年电商创业一定要定位准确，农产品的上行方面大有可为。但是他指出，在产品下行方面，农民购物的需求不大。理由是农村老人多、小孩多，他们的消费需求比较简单，加上还有足够的休闲时间去城里和镇上逛街购买生活用品和生产资料。

　　被誉为“中国网店第一村”的青岩刘村，可以提供发展思路。这里位于浙江省金华市义乌市江东街道，2005年实施旧村改造后，有足够大的空间接纳前来创业的年轻人。目前全村有各类电商店铺2800余家，从业人员1.5万人，平均年龄25岁，有快递企业20余家，年货运吞吐量超过440万吨。

　　“该村的成功，主要基于政府、市场与高校协同共建，实现了青年网商创业生态圈的优化，吸引了一批又一批青年入驻。”在《政府、市场与高校协同共建：青年网商创业生态圈优化》的调研报告中指出。

　　青岩刘村每天有超过10万件左右的快递包裹，为帮助网商降低快递物流成本，在义乌电商部门和团义乌市委联合协调下，以网商协会形式，把大家联合起来，与快递公司进行谈判。快递公司首重从原先的1公斤上升到3公斤，并将江浙沪地区的首重快递费用降到3.5元，这让入会的网商获得了巨大让利，提升了青岩刘村网商线上销售价格竞争力。

　　专业人士指出，千万不能小看网商聚集的效应，不仅是规模的扩大，而且拉长了电商服务的产业链条，比如以网店为中心，串联了网货生产商、供货商和物流公司，吸引了网站制作和产品摄影等配套设施入驻。

　　“发挥共青团等群团组织作用，当好青年电商与党政部门和社会各界的联系纽带，促进资本、技术、信息、平台等要素向青年电商聚集，搭建完善青年电商创业的全链条服务体系。”全国政协委员、共青团广西壮族自治区委书记白松涛说。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党委书记倪邦文表示，互联网发展到今天，电商创业的边界已经拓宽了，应该引导创业者结合自身的资源和需求，给他们提供各种各样精细的服务，政策的供给不能再大而化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