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老师闫桂荣 | 我与我的老师
我出生在1963年,我的小学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读的。在我的老师中,印象最深的是我的启蒙老师闫桂荣。她是我整个小学阶段的老师,因为我们小学是复式班设置,两个年级挤在一个教室里,所以她教我们和另外一个年级的《语文》《算术》和《科学常识》。学校在村西的破庙里,坐西向东的正房是教室,北边两间厢房白天是全校老师的办公室,晚上就是闫老师的宿舍。
听别的同学说,闫老师早年毕业于邯郸师范学校,有三个孩子,家在距我们村七里的一个村里,每周步行回家。闫老师中等身材,教我们时四十多岁,齐肩的短发已经花白,高颧骨、深眼窝,面部轮廓清晰。当时的意识里,她的长相与我的母亲相仿,其实她与我母亲的长相一点都不一样。
记得二年级的时候,闫老师要听写生字,一个同学因为紧张,没有听清老师的提问,情急之下,突然大声问道:娘,你说啥?一时被同学当作笑料。
上课时闫老师常拿一根教鞭。她的教鞭是讲课用的,但偶尔也作它用。记得老师要我们背“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
……”有个别同学背不会,头上挨了教鞭。大概因为我学习好,又听话,闫老师特别喜欢我,但有一次我的头上却重重地挨了一教鞭。
那是小学四年级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们几个同学偷偷到滏阳河里游泳。到现在都不明白老师是如何知道的。那一天老师一进班就伸出手指,在我们每个人身上轻轻一划,凡是去了的,都会有一个白道道。当老师发现我身上也被划出了白道道,勃然大怒,手起教鞭落,当即,我的头上一个大包鼓起来。
我们村没有理发馆,更何况小孩子是根本不值得也是不允许花钱理发的。差不多隔上两三周,中午的时候,闫老师就会让我们排队推头。老师只会推一种发型,叫“鸡屎片儿”。大家都争着让老师给推,尽管村里的大人们都说我们推的是“狗啃头”。
没有毕业仪式,没有与老师洒泪告别的场面,我结束了小学生活,后来上了中学、大学,也当了老师。这时闫老师已退休在家,只有偶尔在过年的时候去看看她。
一年春节,我简单地买了些点心,高高兴兴去看老师。一到她家,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老师头发苍白而稀疏,右手拄着一根木棍,左手的手指钩着并在一起——原来老师是从脑溢血的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一见到我,老师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她要我坐在她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好一阵后,才含糊不清地问了我工作的事,嘴里不断有口水流下来。走的时候老师坚持把我送到门口,眼睛里满含着期待,说没事常来,不要买东西。但后来学校里几乎没有礼拜天和假期,我也就没有再去看过老师。
2000年12月,有几天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想:该去看看老师了。但忙于教学,并没有行动。一天晚上,我坐在写字台前,准备电话回复一个学生的信函问候。刚一打开电话本,老师的电话号码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时我突然想:不能去看老师,打个电话也算!顺手拿起了电话,很快,电话通了。“您好,是闫老师家吗?”我问,“是,请问您是?”接电话是个男的,好像是老师的儿子,声音沙哑。“我是闫老师的学生雪民(老师喜欢叫我小名),能让闫老师接个电话吗?”我知道老师最喜欢我,报上姓名老师肯定特别高兴。“很抱歉,我母亲今天早上去世了”。一时,我不知该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租了辆车直奔老师的家。刚进院门,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流下来,来不及更多回应他人的寒暄,直接去了灵堂,轻轻撩开老师的面巾:老师面色红润,仪容安详。我双膝跪下,匍匐在地上,足有一分钟后,站起来,注视着老师的遗体,泪水淌满我的面颊。
回来的路特别长,寒风裹着我深深的歉疚感时时袭来,同事帮我给老师写的挽联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想见仪容空有影,欲闻教诲杳无声”。
老师,您在天堂里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