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内,一封封家书记录忏悔和蜕变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谢洋 实习生 郑全
“亲爱的老婆:2023年的第三季度,我获得减刑八个月的裁定,回家的路又缩短了一大步,2024年12月27日将是我获得新生的日子,隐约已经听到走近家门的脚步声。”
2月1日,春节前夕,罪犯向阳(化名)把自己过去一年的收获和对未来的憧憬写成家书,寄给自己的妻子,给家人带去祝愿和希望。
这是广西中渡监狱开展的“一封家书”亲情帮教活动,监狱通过组织罪犯定期给亲属写信,以达到教育改造的目的。这项工作从2019年开始试点,如今开展了4年多。
对于罪犯马光(化名)来说,每个月最期待的事莫过于收到家人的来信。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寄出了多少封家书,他寄出的每封家书也都有回信。
“我在监狱里已服刑7年,还有10多年的刑期,等我出去已经60多岁了。”马光坦言,漫长的刑期曾让他一度感到恐惧,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被家人遗忘和抛弃。
是家人寄来的家书给了他安全感,他把这些信都装在一个带有密封拉链的奶粉袋子里,时不时拿出来读一读。“我的孩子在信里说,不管刑期有多长,我都在家里等你回来,给你养老。”说到这,马光的眼眶泛红,哽咽落泪,这些家书让他知道,外面的万家灯火还有一盏为他而亮。他也在积极改造自己,期待着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在高墙里的漫长岁月中,“墙外的亲情”让很多罪犯找到了向前走的意义,亲人的“家书”成为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精神支柱。在中渡监狱教育改造科科长韦佩锋看来,相较于视频、电话,书信更能寄托情感,也便于保存和携带,“想家人了,就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然而,“一封家书”亲情帮教活动在开展初期却并不顺利,很多罪犯出于对家人情感的回避,或是受文化水平等客观因素的限制,不会写也不愿写家书。到了寄信的日子,很多人交上来的只是一张白纸。中渡监狱教育改造科为此做了不少工作。
“刚开始,我们会给不会写家书的罪犯提供写作模板,比如第一段先传达对家人的问候,第二段汇报自己的改造情况,第三段是对家人的忏悔,最后一段再表达决心。”韦佩锋介绍说,不会写字的罪犯也可以让其他罪犯帮忙代写家书,“重点是先让他们养成给亲人写家书的习惯”。
“一个罪犯的女儿因为埋怨父亲,一次也没来见过他。”教育改造科副科长樊黄波回忆说,“当时他整个人很消极,自暴自弃,不完成任务,还会散布一些反对改造的言论。”为此,监狱警察专程找到了他的女儿,希望她能拉自己的父亲一把。
“女儿最终给父亲写了一封信,通过书信往来,父女俩达成了和解。”从那以后,这名罪犯的心结解开,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在监狱里认真遵守监规纪律,接受教育改造。
樊黄波认为,改造罪犯最难的是改造思想。一旦思想通达,人就会有接受改造的信心和动力,也会有向前看的勇气。亲情无疑是最能触动心底的力量。“有时长篇大论的说教,不如亲属的一封家书更能打动罪犯。”樊黄波感慨道。
在向阳看来,每次写信前梳理思路,都是对自己过往的一次纠错。“过去的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幕幕闪过,我也会回想自己在监狱里接受的教育,看看之前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这让向阳在不断地反思修正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信中更深刻地反省自己。
马光则在家书里写下了很多“当面说不出口的话”,一封情感细腻的家书,更能唤醒双方的亲情。“家人在回信中叮嘱我,让我保重身体,听警官的话,好好改造自己。他们也会给我讲他们的生活和工作状况,这让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马光认真地说,“我要继续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和家人团圆。”
从被动写信,按模板写信到主动写信,写真情实感。“不少罪犯现在都会在信中用轻松的口吻和家人拉家常,开玩笑。”“一封家书”亲情帮教活动推行以来,樊黄波深切地感受到了罪犯们的变化,“这是一件好事,罪犯和家庭建立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这对于他们未来的改造和重新融入社会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4年多来,一封封家书越过高墙,传递着爱与救赎。
聊到等待出狱的心情,向阳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心中全是憧憬。”从今年开始,他就有意识地去查阅一些国家政策方针,了解最新的时事新闻,读经济类的书籍,做好出狱前的准备,以便自己“出去以后更快地和社会接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