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49名失联“准大学生”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朱洪园 实习生郑全
“真是太不容易了。”8月25日下午，回想起前些天的艰难经历，正在准备大学开学的赵俊杰忍不住对记者感慨。
前不久，这个今年河北涿州中学的毕业生刚刚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志愿填报。
受台风“杜苏芮”影响，河北涿州市遭遇罕见特大暴雨洪水灾害，多个村庄和小区积水严重，断网断电。当时正值高考考生专科批志愿填报的关键时期，很多学生还未成功填报志愿。
8月1日下午，经涿州市教体局统计，包括赵俊杰在内仍有49名高考考生处于失联状态。
此时，距离志愿填报截止时间还有不到28小时。
失联
8月1日上午，在涿州市东仙坡镇东鹿头村，豆大的雨珠狠狠地砸向窗户，赵俊杰担忧地看着窗外，一会儿时间，院子里的积水已经有十厘米深了。
几天连着下雨，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赶忙匆匆填好志愿，但还没来得及确认，家里就断了水和电，随后不久连手机信号也没有了。
“你志愿填好了吗？”父亲焦急地问。
“应该是填好了！”赵俊杰给了父亲一个模糊的答复。此时，洪水仍然在不断上涨，村子已经出不去了。她不敢确定是否已经填报成功，但也没敢把心里的担忧告诉父母。
与此同时，涿州天艺中等专业学校的毕业生孙语含也在担忧。
她家在码头镇码头村，也是这次洪涝灾害比较严重的地区。“当时没想到洪水会这么大，就没有着急填报志愿。”孙语含回忆说，当洪水席卷而来，村里断电断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第二天，一家人终于等来了救援人员。
“救援人员开着冲锋舟来救我们，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坐在船上，才后知后觉有一种恐惧。”孙语含告诉记者，当时也已经过了志愿填报的截止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有家园被淹没的悲伤，还有就是错过志愿填报的遗憾和后悔。
“早点填上，明年就不用再复读一年了。”冲锋舟在洪水上起起伏伏，孙语含心绪也飘忽不定。
灾区学生失联期间，涿州市教体局工作人员和老师们也正对他们焦急地寻找。
涿州市教体局招生办常务副主任程会稳告诉中青报记者，8月1日12时44分，涿州市教体局接到保定市教育考试院高考处下发的通知，要求统计符合志愿填报条件，但因突发情况无法完成志愿填报的学生人数，并于当天16时前上报。 “当时我们拿到的名单，涉及8所学校2274名学生。经过仔细、逐一排查后确认，处于失联状态的和因断网断电无法完成志愿填报的，共有49人。”来克献在涿州市教体局招生办负责高考考务工作，他将49人名单发至工作群，由各学校逐一排查，随时上报结果。
寻人
钉钉群、校园网、微信群、朋友圈、电话、短信，能用的联络方式全都用上，从校长到班主任，从家长到亲朋好友，能动员的人员全部动员起来。
“你现在安全吗？”“你的志愿填报完了吗？”8月1日下午，涿州天艺中等专业学校老师李敬仪站在泗各庄村南的大坝上，右手高高举着手机，声音近乎嘶吼地不断重复着这两个问题，电话那头，传来学生断断续续的回答。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脚下就是湍急的水流，没有时间往下看一眼，这是全村唯一能收到信号的位置，李敬仪不断地拨出电话，再拨出电话，拼命地与时间赛跑。
此时，涿州市第二中学高考办主任刘国安也已经冒雨出发了。家里没电没网，他只能选择到学校完成工作。趟着齐腰深的积水，刘国安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记忆里家附近的井盖都是在路中间的，贴着墙走会更安全一些。”刘国安回忆说，“当时也没想这样危险不危险的，就觉得早到学校一点，和孩子们联系上的概率就大上了一分。”
刚到学校，刘国安就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他开始一遍遍地拨打失联学生的电话，“孩子打不通就打他亲属的，亲属打不通就打孩子同学的，还是联系不上我就打和他同村人的电话，总之就是务必要与学生取得联系。”刘国安认真地说。
那天晚上，涿州市很多的教育工作者就在电话的“嘟嘟”声中度过了一夜。
保定市物探中心学校第六分校的政务干事张静负责收集老师们传递来的学生信息，汇总后更新报给涿州市教体局。
工作进展从一天一报到一天两报、一小时一报，再到随时报、马上报。目标只有一个，联系上每一位学生，不耽误每一位学生。
那段时间，张静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机，生怕错过一条消息。“老师们辛辛苦苦与学生们取得联系，我要及时地把下情上达，反馈给教体局的领导。”张静回忆道，“那段时间我的神经一都是高度紧绷着，生怕把时间耽误在我这，每次消息提示音一响，我就立刻起来工作，及时更新群里学生的信息。”
最后看着失联学生的数字越来越小，但始终归不了零，张静的心里反而更加焦虑了起来。
“8月2日下午我们又联系到了一批学生，但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他们再进行志愿填报了，他们情绪很低落，跟我说’老师，我只能再来一年了’我当时就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那几天，涿州中学教务处主任刘伟也在不间断地联系学生，“孩子们多年的努力最后是这样的结果，我和他们一样感觉很失落。”
转机
就在人们濒临绝望之际，随之而来的一条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8月2日16时10分，保定市教育考试院通知，经向上级请示，报名截止时间延至8月4日17点。
“我立刻就给那几个本来想复读的孩子打了回去，告知了他们志愿填报延期的消息，机会失而复得，他们很多人激动得直哭。”刘伟笑着说，“他们嘴里一直重复着谢谢老师。”
“8月3日早上，我的手机才有了一点信号，当时屏幕亮起，足足有上百个未接来电让我感到十分诧异。一条条翻过去，才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学校老师打过来的。”孙语含心里的诧异变成了温暖，“原来有这么多的老师都在挂念着我的安危，惦记着我的志愿填报，这种滋味是幸福的。”
孙语含把电话一个一个回了过去，向老师报平安的同时也得知了志愿填报延期的消息，随即成功填报了志愿。
“张赛，你的志愿填好了吗？外面的人正到处找你。”8月3日，张赛的一位亲戚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洪水来临时，家里只有张赛和他的奶奶，因为也出不去门，照顾好奶奶，成了他那几天唯一的重任。
“等到亲戚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外面找我已经找‘疯’了，社区和街道的干部，涿州中学的老师、同学，都在到处找我的联系方式，大家都在关心我的志愿填报。”想起那一幕，张赛心里充满感动。
随着洪水慢慢退去，家门口的积水水位也不断下降。张赛趟水出去走了几里路，找到有信号的地方，给关心他的老师和同学一一回了电话。
圆梦
“赵俊杰志愿填报已完成！”8月4日12时22分，随着涿州市招生办高考考务群内消息更新，所有人心里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至此，涿州市高考考生专科批志愿填报工作圆满完成，实现“应报尽报，不落一人”。
赵俊杰告诉记者，他家里直到8月4日临近中午才恢复了信号。
“当时打开手机都给我吓傻了，钉钉、微信、电话，各种消息好像爆炸一样地弹出来，大家都在找我，有我的班主任，有教务处的刘伟老师，还有很多很多人，甚至有些之前的失联同学有了信号之后，也加入了找我的大队伍里。”赵俊杰有些腼腆地说，在确认好志愿填报情况后，也给班主任打去了电话。
“真的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们不分昼夜的努力，换来了志愿填报工作的圆满完成，最终做到了人生大考的收官工作，没有落下一个孩子。”如今再去回望那三天的工作，涿州市教体局招生办常务副主任程会稳总是唏嘘不已。“我们没有耽误孩子，所有教育工作者手拉着手建起一座堤坝，死死守住了孩子们的大学路。”
如今，失联学生们都已经拿到了各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也即将迎来他们的大学生活。
“我把新生要买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帮着家里清理一些淤泥垃圾。”赵俊杰谈起她最近的生活说，村子里有爱心人士捐给物资，外面的街道上有志愿者在帮忙清理淤泥，学校那边也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补助。“这段日子很温暖，很难忘。”
“我大学去了苏州，一座我喜欢了很久的城市。”近日，孙语含已经被苏州百年职业学院录取，即将开启她人生的新征程。
在得知录取结果后，孙语含欣喜地把电话一个一个打给了那些不停寻找她的老师。
“老师，谢谢您这么多年的教导，也谢谢您那天那么努力地找我。”在电话那头，孙语含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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