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港澳首次共同承办全运会：形塑青年文化认同的体育试验场

　　第十五届全国运动会（以下简称“十五运会”）和全国第十二届残疾人运动会暨第九届特殊奥林匹克运动会，日前在深圳相继圆满闭幕。这是香港、澳门首次承办全运会，也是粤港澳大湾区首次作为一个整体承办这一全国水平最高、规模最大、影响力最广的综合性运动会，而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又是推动经济一体化和高质量发展的国家战略。“十五运会”这届粤港澳首次共同承办的全运会，是国家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协同发展的重要举措，其意义已远超竞技体育本身，更如同一场规模宏大的社会实验，展现了人文精神与经济发展深度融合、相互促进的当代中国图景，也为我们在区域跨境协同、青年发展与集体文化认同等领域留下了丰厚的理论思考空间。

　　体育作为文化认同建构的重要载体

　　体育在教育中具有重要地位，能够培养青年强健的体魄和集体主义精神。体育通过公平竞争的普遍规则、为共同目标拼搏的团队精神以及共享胜利与挫折的情感体验，为参与者提供了一种“具身化”的认同路径。大型体育赛事更因其超越语言的共通性、强烈的仪式感与直观的情感动员能力，成为塑造集体认同的高效媒介。也正是基于这种价值维度，法国人顾拜旦男爵在复兴奥林匹克运动的历程中创设出多种仪式，从而“显示出美，唤起人们的尊严之心”。“十五运会”这届粤港澳首次共同承办的全运会，充分利用体育的这一特性，将体育竞技场转化为文化认同的培育场。

　　粤港澳首次共同承办的这届全运会期间，“一国两制”的两种制度、3个关税区、19个赛区，人员、物资等要素高速便捷流通，跨境比赛、无感通关，三地青年在同一套竞赛规则下积极互动，在同一种体育精神感召下充分交流。在此情形下，认同不是被灌输的理念，而是在呐喊、协作、欢呼与感动中自然生发的切身感受。粤港澳三地跨境协同，无论是作为运动员、志愿者、赛事工作者还是观众，其中占比很高的青年群体通过深度参与，亲身体验到一种超越日常行政区划的“我们感”，我们可以是广东人、澳门人、香港人，亦是湾区人，更是中国人。这种基于共同实践所形成的情感联结，远比抽象的概念更为牢固和真实，也为更深层次的文化认同奠定了心理基础。

　　符号、叙事与参与：认同建构的三重机制

　　粤港澳首次共同承办的这届全运会在塑造文化认同方面的建构机制，可以从仪式符号、集体叙事与深度参与三个维度予以系统性认知：

　　在仪式符号层面，赛事视觉设计、火炬传递路线、开闭幕式表演，巧妙地融合了岭南文化、香港活力、澳门中西荟萃等元素，最终统合于中华文化的宏大框架之中。醒狮、麒麟、鳌鱼乃至日常可见的芭蕉叶等，不仅是街巷中的场景，更是湾区人的日常。这些符号是景观，更是意义传递的载体，共同呈现出粤港澳同根同源、同声同气、血脉相连的文化底色。

　　在集体叙事层面，媒体传播与社交互动共同构建了“湾区同心办全运”的地域故事。志愿者携手服务、赛事承办跨境协同的诸多细节，早已弥合行政区划带来的某些空间隔阂，而成为文化意义上地域认同的最佳注脚。主场观赛，各地市民直接参与国家盛事，在日常的赛事接触中反复强化着一个信息：这是我们的盛会！多样性与一体性可以和谐共存，地域特色亦是国家多元文化丰富的组成部分。

　　在深度参与层面，这届“十五运会”为数以万计的粤港澳三地青年提供了从筹备到承办的全链条参与岗位。这种参与将传统的客体观摩，转变为主体创造。香港青年设计师参与奖牌设计，澳门青年学生提供中葡双语服务，广东青年工程师保障赛事科技运行，他们付出的智慧与努力，直接转化为关联赛事成功和湾区荣耀的“拥有感”“责任感”。这种通过亲身贡献建立的情感联结，亦是形成稳固认同的最佳途径。

　　从湾区到国家：以体育试验场强化青年文化认同

　　本次全运会构建的文化认同，呈现出清晰的递进轨迹：从具体的“赛事共同体”体验，扩展至抽象的“湾区命运共同体”认知，最终升华至对“国家共同体”的情感归属。

　　“十五运会”期间高频出现的“我们大湾区”话语，标志着一种新型地域认同的萌发。当代湾区早已经超越传统的省籍、市籍概念，成为具有强大经济影响力并发挥高效资源配置作用的地域形态。如果说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重大国家战略，那么“我们大湾区”则是基于共同完成一项国家级赛事、共享一段难忘经历而形成的“情感同盟”。对于港澳青年而言，这一过程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三地青年在“家门口”服务全国运动员、见证国家体育成就、与三地同龄人无缝协作，使得“国家”这一概念从宏观叙事变得具体可感、亲切可及。升国旗、奏国歌的庄严时刻，也因为有了个人的深度参与，而从仪式观礼转化为情感爆发的巅峰体验，有力地促进了国家认同的自然生成与深化。

　　回顾本届全运会的成功举办，可以从以下三点来考量文化认同的路径：首先，活动本身要有真实的参与途径。唯有亲身参与，尤其是在团队中感受协作和互助，让青年发挥主体作用、承担实际责任，才能让认同在付出与创造中扎根。其次，需要构建共享的情感仪式。精心策划能够引发跨群体共鸣的象征性活动与时刻，将个人记忆融入集体记忆，形成持久的情感纽带。最后，应鼓励并建设开放性的意义共创空间。参与者在统一主题下有个性化表达、创意传播的空间渠道，方能使主流文化认同充满青春的活力与多样的色彩。

　　“十五运会”这场跨越“一国两制三地”的协同实践，通过精心设计的参与式体验与共享性仪式，为湾区青年构建了一个从情感共鸣到身份认同、从地域认知到国家归属的立体化认同场域，彰显了体育在促进文化融合与代际传承中的独特力量。

　　（作者系南京大学体育部暨体育科学研究所教授、南京大学城市科学研究院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