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延高铁的云端“夜行人”
于海 赵春梅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孙海华
曾经满目苍黄的沟壑峁梁,如今被西延高铁的桥隧连缀成一条钢铁动脉。从西安到延安,西延高铁299.8公里的距离不仅是地理空间的跨越,更是建设者们以山川为卷,以钢轨为笔,用青春与智慧在沟壑纵横间书写的时代答卷。
12月15日凌晨0点10分,王家河特大桥上一盏灯都没有,唯有风在一道道沟壑山谷间咆哮。西延高铁开通前,西安高铁基础设施段铜川路桥工区的桥隧工们要对西延高铁关键控制性工程——王家河特大桥上的螺栓、拱肋进行紧锣密鼓检修,确保列车通行安全。

作为目前国内高速铁路无砟轨道桥梁同类结构跨度最大、高度最高的桥梁,王家河特大桥主跨采用124+248+124米连续钢构拱桥,桥的拱顶距离沟底最高达150米,足有50层楼那么高。站在桥下抬眼望去,夜幕笼罩下的这座巨龙成为一幅庞大的剪影图画。
“检查头灯,扣紧安全绳!”33岁的工长徐俊涛在呼啸的风中大声提醒着工友。此刻,他们要攀爬的并非普通楼梯,而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钢结构步梯,每一个步行板上只有3根细细的圆柱形钢柱固定在两端,钢柱之间的空隙全是镂空,每踩一步,鞋底都发出与金属碰撞的回响。
“手抓住旁边的栏杆。”“注意脚下,不要打滑。”徐俊涛不厌其烦一遍遍叮嘱。安全,对于桥上的每一个人来说,极其重要。
“你看这里,这个漆面需要重新涂一下。这个螺栓松了点,还得再紧一下。”徐俊涛一边对徒弟张明好交待,一边掏出手机拍照记录。工友们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不断交错,他们不时停下,用检查锤敲击螺栓,仔细聆听回声判断是否松动。
“西延高铁进入了试运行阶段,白天车流太密,只有深夜这个‘天窗期’才能作业。”徐俊涛解释,他们必须在3小时内完成全长1066.7米的大桥全面检查,包括桥梁主跨左右两侧长248米的拱肋、88个吊杆和上万颗螺栓。

通往桥顶的步梯上,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个圆柱形的黑色锚头,大家俗称它们叫“蘑菇头”。锚头可将系杆与拱肋、桥面系连成一体,形成内部自平衡的封闭受力体系。锚头是力量的枢纽、平衡的支点、结构的关键,关系到整个桥梁的安全性和耐久性。
刚上桥的时候,“蘑菇头”的高度比较低,可以直接跨过去,可越到桥顶,它的高度就越高。攀爬到大桥的3/4时,“蘑菇头”的高度已经达到了78厘米。
“一般这个时候已经跨不过去了,只能侧着身子挤过去。”27岁的张明好是工长徐俊涛的徒弟,虽然刚来工区才8个月,但是已经非常熟练登桥的检修作业了。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垫起脚尖,像螃蟹一样,一步一步横着从栏杆与“蘑菇头”之间的空隙一点点蹭着过。身旁的铁栏杆只有不到1米的高度,此时大腿以上的身体几乎都悬空在栏杆之外,而身下就是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
风不断撞击着身体,安全绳成为与生命相连的唯一纽带。每通过一个“蘑菇头”,他们都要花费五六分钟。黑暗之中,高空之上,身体的感知只有强劲的风力、酸痛的肩膀和紧握栏杆的冰冷双手。
“夜间检查其实精神更为集中,也更加专注,我们头灯的光柱,就是这150米高空的唯一光源,光线只能聚焦在眼前的那一点,这样反而能发现白天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副工长姚致远说。
漆面是否有裂纹?螺栓是否松动?结构有无变形?这些检查的项目看似简单,但在百米高空,在身体需要不断保持平衡的情况下,完成一次精准的敲击、一次细致的观测,都异常艰难。他们常常需要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悬停许久,只为确认一个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疑点。

今年刚满28岁的姚致远说,虽然每次上桥前还会忐忑,但想到高铁开通后每天都会有无数趟列车从脚下通过,车上可能有回家探亲的孩子,可能有外出打拼的夫妻,也可能有去省城看望孙子的爷爷。今晚摸过的每一颗螺栓、检查的每一条接缝,都关系着他们的安全。“这么一想,这风也没那么冷了,心里头是踏实的。”
次日凌晨3时多,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他们浑身已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夜露。几个小时后,第一班试运行高铁将准时驶过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大桥,以后的每一天也仍然会有无数这样的守护者在“天梯”之顶、“云端”之上守护旅客奔赴的每一个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