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东：总要有人去坚守，我愿成为那个人

　　红其拉甫，波斯语中意为“死亡之谷”，塔吉克语中指“血染的通道”。这里的确“地如其名”：在海拔5100米的红其拉甫达坂（意为“山顶的隘口”——记者注），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50%，风力常年在八级以上，最低气温达零下40摄氏度。在这个被生物学家称为“生命禁区”的地方，矗立着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跨国边界关口——红其拉甫口岸。

　　2023年9月11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给红其拉甫海关全体关员的回信中说：“你们克服高寒缺氧等困难，扎根雪域边疆的国门一线，忠于职守，默默奉献，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展现了新时代海关人奋发有为的精神风貌……希望同志们胸怀‘国之大者’，弘扬海关队伍的优良作风，提高监管效能和服务水平，筑牢国门安全屏障，助推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开放，当好让党放心、让人民满意的国门卫士，为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积极贡献力量。”

　　这封重要回信的内容，被乌鲁木齐海关所属红其拉甫海关查检科副科长刘震东牢牢记在心里。“天上无飞鸟，地下不长草，风吹石头跑，氧气吸不饱。”有关红其拉甫之苦的诸多描述，并没有“劝退”这个天性喜欢挑战的95后小伙。2019年从上海海关学院毕业后，刘震东主动申请赴雪域高原红其拉甫海关工作，一直扎根在西北边境管控第一线和对外开放最前沿。谈到当初为什么来红其拉甫海关，刘震东沉吟后说：“愿意来‘红关’并且能够在这里坚守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一些‘堂吉诃德式’的勇气。大家心里都是怀着对家国、对边关的一种理想和信念，是这种信念支撑我们一直在此坚守。”

　　从懵懂到认同

　　什么是海关？如今已是6年“海关人”的刘震东，笑称自己最初对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懵懵懂懂。中学时期，家住石河子市的他在小区附近散步，看到了“石河子海关”几个大字。当时的他心想：新疆没有海，哪来的海关？一个朴素的疑问也种下了好奇的种子，后来报志愿时，刘震东在邻居的推荐下报考了上海海关学院，从此正式开启了与海关的不解之缘。

　　大学期间，身处上海这一大都市的他，却时常为远在帕米尔高原的“四特精神”所感动。红其拉甫海关首任关长刘敬华带着两名关员，用“一顶帐篷、三头牦牛、一口铁锅”组成“帐篷海关”，老关员们骑着牦牛去边境线巡查，饿了就啃干馕、渴了就吃雪等经历，都让刘震东对“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四特精神”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毕业时，刘震东作出了那个让同学直呼“你胆子真大”的决定：去红其拉甫守国门。

　　初来乍到，“红关”就给了活泼好动的刘震东一点小小的“高原震撼”：最初，一听到有同事叫，刘震东就立马急着冲出去，但身体很快“受不住”了——平原上正常的走路、爬楼梯，到了这里如果不“慢下来”，就可能引发晕倒等突发高原反应。平日静息心率在每分钟70次到80次的他，到了“红关”便升到每分钟100多次。而这，只是红其拉甫“生理关”的冰山一角。刘震东坦言，冬天在室外查验时，气温动辄达零下30摄氏度，“手冻得连笔都握不住，缺氧还会让人头痛欲裂”。

　　长期在高原工作，刘震东的身体也产生了一些变化。近几年体检时，他陆续查出患有高尿酸血症和脑血管轻度萎缩，医生说这些与高原缺氧、代谢慢有关。父母着急，时常打电话催他申请调岗，可刘震东已对这里产生了感情：“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走了，谁来守这道关？”为了让家人放心，他会更加注意身体，每天按时吃药、坚持锻炼，并不时给他们发些工作和生活的照片。

　　今年2月刚领证的新婚妻子，是让刘震东牵挂的另一位家人。虽然认识已有两年，但他们真正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一年只有七八次。每次回石河子市看望妻子，刘震东都要花20多个小时，先换班“下山”，乘6个小时左右的班车，从红其拉甫海关办公驻地所在的塔什库尔干县抵达喀什市；再坐一晚的火车，从喀什市到乌鲁木齐市；最后再乘坐城际列车，从乌鲁木齐市抵达石河子市，妻子会在那里的火车站等他。

　　很多时候，父母生病、家里有事，他都只能通过电话关心，这让刘震东心里常觉亏欠。但每当看到国门上的五星红旗，他就告诉自己这些困难都得扛住，“守国门，从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

　　“红关”的变与不变

　　重走“红关路”，是每一批红其拉甫海关新关员的“入职第一课”，年轻关员会在老关员的带领下，前往红其拉甫海关的旧址之一——水布浪沟，重温“红关”历史，还原老关员们凿冰取水、用高压锅煮泡面的日常。在那里，能看到复刻的“帐篷海关”，听到前辈们睡觉起来，头发被冻在帐篷上的艰辛历史，也能见到房屋外墙上书写的“忠诚！孤独！寂寞！”“艰苦不怕吃苦，缺氧不缺精神”等生动标语，感受他们当年最真实的心路历程。

　　与过去相比，如今红其拉甫海关的工作环境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以前关员们要挤在帐篷或石头房里，几个人睡一张炕，现在关员们可以住上带独立卫生间的单人宿舍，还能上网、看电视，与家人视频通话也很方便。生活区里还配有全天候制氧设备，食堂、阳光房、健身房、阅览室等一应俱全。

　　刘震东觉得，对红其拉甫海关来说，这些年存在着一种“变与不变”：一直在变的是硬件条件和设施，不变的是关员们在这里坚守国门的初心和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刘震东说，虽然如今硬件条件有了更新，“老问题”被解决了，但还是会不时遇到新困难和新问题。比如，与过去相比，如今通关的货运量和旅客数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自2024年12月起，红其拉甫口岸从“季节性通关”到“常年开放”，进出口货运量激增。今年一季度，该口岸进出口货运量就达1.31万吨，同比增长423.4%；进出境运输工具1551辆，同比增长285.8%。

　　当货运量明显提升，原有的监管手段就显得捉襟见肘。为解决这一问题，2022年，红其拉甫海关成立青年突击队，由红其拉甫海关党委牵头，将青年突击队打造成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尖刀队伍。各科室青年关员一边投入一线增强监管力量，一边集中攻坚开展监管平台建设，这些熟悉业务、懂技术原理的年轻关员，在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平台投入运行后，效果明显，“以前核验一辆货车的货物清单和运输轨迹要半个小时，现在两分钟就能完成；货物丢失、调换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

　　除了查验量级的攀升，通关物品品类的更迭，也时刻考验着关员们的“眼力”。高纯度冰毒、海洛因、携带病原体的人体血液、穿山甲鳞片、枪支弹药……要将这些禁限物品都精准识别出来，关员们无疑需要练就“火眼金睛”的本领。刘震东认为，“火眼金睛”不是天生的，靠的是“笨办法”和“细琢磨”。一方面，他们需要把现场业务涉及的法律法规、禁限物品名录背熟。将哪种物品的图像容易混淆、哪种车容易藏私，都记在笔记本上不时翻看。另一方面，他们会在每次查验时都格外细心，哪怕是报关单上的一个微小数字差异，或是行李箱CT图像里一块不自然的凸起，都不会放过。

　　作为红其拉甫海关青年突击队的授课讲师，刘震东经常在业务现场开展教学，通过“以干代训”的方式向青年关员传授审像技巧和查缉技巧。在红其拉甫海关党委的支持下，由刘震东牵头建立的“同学共答”培训机制正式启动，以“抛出一个问题，弄懂一类业务”的高效学习，助力青年突击队队员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业务能手，提升了红其拉甫海关整体的监管查缉水平。

　　“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

　　“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这是红其拉甫海关几名年轻关员接受采访时，不约而同说出的一句话。刘震东回忆，大家刚毕业来到红其拉甫时，个个都是天真烂漫、未经世事的样子。后来，是红其拉甫的“四特精神”一步步感染和支撑着他们，锻炼出了年轻人的钢铁意志。

　　1999年出生的维吾尔族姑娘迪拉热·莫合塔尔，是红其拉甫海关监管科的一名年轻关员。家在塔什库尔干县的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出高原，考入同济大学。大学4年，迪拉热·莫合塔尔也想过要不要留在上海。但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对家乡还是有种割舍不掉的情怀，最终决定回家发展。她说：“无论在海边还是高原，最重要的是活出自己的个人价值。”

　　“与其说是我选择了这身制服，不如说是它选择了我。”1999年出生于喀什地区的迪力夏提·阿卜来海提，始终对高原有一种独特的情怀。大学期间，他应征入伍，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某部服役了两年。他记得，2022年元旦前夕，自己刚好驻守在海拔4700米左右的地方。休息时刷朋友圈，看到亲朋好友组织了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准备跨年，而自己即将要走上哨位，面对眼前的茫茫白雪，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当时的班长安慰他：“我们在这里站着，他们才能安心玩。”

　　“确实是这个道理，总得有人去站岗。我在这里守着，我的家人、朋友才能安心跨年。”他说，自己也是带着这种心情来到红其拉甫海关，“之前我是身着迷彩服守护边境线，现在改为身着‘海关蓝’守国门，初心都是一样的”。毕业于上海海关学院税收学专业的他，如今也能在工作中将知识学以致用。

　　刘震东说，近些年，红其拉甫海关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每个人身上都扛着多个任务，但大家都没有轻言放弃，一直保持着年轻人的朝气、活力和热情，坚守在这片寒冷的热土上。2024年9月11日，红其拉甫海关青年突击队被命名为海关系统首批“国门卫士青年突击队”，这支扎根在雪域高原、奋战在查缉走私和反恐维稳第一线的年轻队伍，如今又站在了新的起点。

　　回想2023年9月11日收到习近平总书记重要回信时的感受，刘震东觉得，那一瞬间，激动、自豪、责任感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至今想来内心仍澎湃不已。“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回信让我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更强的自豪感。我会把红其拉甫海关‘四特精神’融入每一个工作细节中，也会传递给更多年轻关员，让他们明白坚守国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