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勘长安画派宗师的多元知识谱系与历史建构

邱晓宇

2025年，赵望云先生诞辰120周年之际，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推出程征潜心数十年铸就的《长安画派开派宗师——赵望云》。这部著作不仅是为一位艺术大师立传，更提供了一个契机，让我们得以运用知识考古学的透镜，重新审视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中一段被简化或遮蔽的知识谱系，探究“长安画派宗师”这一历史身份的层累过程。

米歇尔·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强调探究知识形成的条件、话语实践的历史性。程征这部专著的价值，在于它超越了既定艺术史叙事，通过挖掘、清理被历史掩埋的“知识地层”——特别是首次系统汇集并公开赵望云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关键作品（这批作品堪称珍贵的“知识考古现场”），填补了对其早期艺术研究的缺环。

从知识考古学角度看，赵望云的艺术生涯本身就是一部动态的知识生产史：

1.对传统文人画知识体系的解构与重构：赵望云早期实践（如《抗战画刊》时期）不仅是“写生”或“现实主义”的胜利，他将绘画从文人雅趣中拽下，使其成为记录社会变迁、反映民生状态的知识生产工具，深刻改变了中国画的功能定位。

2.建构“西北”作为美术知识的新场域：“关陇壮阔”并非自然存在的美学概念，而是赵望云及其同道通过持续探索建构的视觉话语体系，是对“中国山水画”在地域维度上的革命性拓展。

3.“长安画派”知识共同体的塑造与传承机制——“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不仅是一个口号，更是一种独特的知识传承机制和教育学理念。程征对赵望云“工作室”式教学实践的剖析，揭示了其如何超越主流学院教育模式，构建强调生活体验与实践探索的知识生产共同体，为当下教育提供了知识生成与传递的考古学反思。

4.文博实践的知识生产维度：赵望云在新中国初期主持的半坡遗址发掘、麦积山与敦煌考察、西安碑林保护等工作，常被置于其艺术成就之外。然而，从知识考古学视角看，这些文博机构成为存储与再生产历史知识的基础设施，为“长安画派”乃至西北文化艺术的定位与阐释，提供了历史纵深和知识来源。程征将我们对赵望云的认知，从“单一画家”中解放出来，还原其作为“新文化革命者、开创者、建设者”的立体形象，正是对其参与多元知识生产体系构建的恢复。

程征的《长安画派开派宗师——赵望云》，其学术突破不仅在于史料的丰赡与细节钩沉，更在于它以近乎知识考古学的自觉，重绘了围绕赵望云的知识地图。这部著作本身，即是对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中关键“知识型”转变的深度挖掘。

（作者为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