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通古往今来的中国人，成语是文化的道路

王巍

《成语探华夏》节目“一起来找茬”环节。节目组供图

文化节目《成语探华夏》刚刚落幕。汉字在世界通行语言中最为凝练，单字意涵最丰富，而成语正是汉语文化审美的集中体现，其中包含的道德判断、文化沉淀以及审美情趣，使它远远超出了本身的四字意涵。

其实，在东汉以前，汉字大都一字一义，连复合词都很少，更遑论成语。比如“池塘”一词，池是圆形水池，而塘指方形水池；再如“荣华”一词，草谓之荣，树谓之华，两字并不同义。但汉字是单音节字，人类的声带只能发出约400个单音节，即便加上四声也只能达到1600个上下。所以，同音字复合词乃至成语的出现，是中华文明发展的必然。

《成语探华夏》第五期的主题是“四通八达”，“通达”两字说的是道路，也是人生境界。自孔子著《春秋》始，中国文字便讲究“微言大义”，即在寻常的文字中注入道德价值判断。“通达”与“闭塞”本不过是事实状态的描述，但在文字中二者一褒一贬，足见中国文化的价值取向。

“四通八达”这期节目讲的是成语中的道路，而成语本身就是文化中的道路。道路可以联通东南西北，成语则能贯通古今。历史传承有三条通路，一为地理，二为血缘，三为文化，古代中国最认可的传承即文化传承。成语是最简练的文化，让我们不被空间所阻，不为时间所限，与四面八方、古往今来的中国人联为一体、密不可分。

节目谈论了大量蕴含道路意涵的成语，我们也不妨为“道路”本身作一些辨析。“道”“路”“径”，三者原意并不相同。“道”指的是人为修建的、笔直平坦的大道，“路”是指人们不断踩踏、自然形成的路；“径”是指斜路近道。所以，《道德经》批评人们，“大道甚夷，而人好径”，说的是人们明明有平坦宽敞的大路不走，偏偏为了抄近而走狭窄的小径。

“道路”两字，包含了人为设计与经验累积。今天我们提出“中国道路”，也是设计叠加经验，理论结合实践，走出适合自身的道路。语言是不断生长的，或许在未来，“中国道路”也会成为一个成语。

中国的成语有少于四字的，如“敲门砖”“莫须有”“想当然”之类；也有多于四字的，像“桃李满天下”“真金不怕火炼”“心有余而力不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等；但96%以上为四字格式。这是因为四字成语恰好符合汉语的音韵特点，既不过于冗长，也不过于简短，能够在表达上形成一种和谐、优美的音韵效果。

美感是锦上添花，成语中蕴含千年流传不绝的思想，才是文化最重要的砖瓦。“天下为公”的社会观，“天人合一”的宇宙观，“自强不息”的人生观，“亲仁善邻”的人伦观，成语的意涵不变，中国人的价值观就有一以贯之的表达。

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多少奇思妙想，多少锦绣文章，董狐直笔的气节，苏武牧羊的不屈，慧能祖师微言大义，陈胜吴广振臂一呼，林林总总，被一个个成语承载言说。成语就像一个保险箱，把中国人的思想完整地保留下来，告诉我们从何而来。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