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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追忆祖辈与母亲的故事

作者:祖薇薇 来源:北京青年报2024年11月08日

本报记者 祖薇薇

今年7月,陈冲的自传散文集《猫鱼》由理想国出版。“‘猫鱼’是当年的上海话,菜场出售一种漏网的小鱼,用以喂猫,沪语发音‘毛鱼’。随着后来猫粮的出现,它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在陈冲看来,“猫鱼,是生命里转瞬即逝的灵感,是人的本性中被遗忘或隐藏的真相”,她通过写作打捞起这些“猫鱼”,拼合成对自己生命和时代的记忆。

近日,陈冲来到上海图书馆东馆,与作家、纪录片导演周轶君及作家金宇澄展开对谈,对谈内容不止于写作,还有隐藏在写作和生命之中的爱、失去、恐惧、释然。

陈冲。视觉中国供图

    《猫鱼》是被催出来的书

“我能从文字的表达中得到情感慰藉,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写作者。在遇到老金(金宇澄)之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陈冲说。

金宇澄透露,有一次他路过陈冲的祖屋,给她发去照片,照片里的一切都不是陈冲记忆里的样子。“我说不要紧,你肯定还有很多回忆,很多想法,这是最重要的。”就这样,在金宇澄的鼓励下,陈冲写下一篇《平江路的老房子》,一万多字。之后陆陆续续地,她写下一篇篇散文,追忆祖辈与母亲的故事、平江路老房子的岁月、“小花”摄制组大篷车的日子、独自的异国留学之旅、每一部电影不为人知的幕后,以及生命中的爱与痛楚、挣扎。这些作品首发于《上海文学》,并登上去年的“收获文学榜·长篇非虚构榜”。这些文章集结成书就是《猫鱼》,600多页。金宇澄感叹,“比《繁花》厚多了”。

金宇澄回忆,自己最早接触陈冲的文字,是看到她写的关于导演贝特鲁奇(电影《末代皇帝》的导演)的文章,“我在《上海文学》做了很多年编辑,编辑的职业敏感就是如果看到好的文字,必须要记住。我看过陈老师的文章和她发布在微博上的文字,我能判断出,她是一个好作者。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在上世纪80年代出国留学前,就已经在杂志上发过文章了。”

    金宇澄:陈冲写作是宿命细腻且直率

金宇澄认为,陈冲文字吸引人的原因,不是以电影人的身份写出了行业中不为人知的事情。在金宇澄看来,陈冲建立的纸上王国,细腻、自由、直率,她的人与事,尤其是几代知识分子的历史,填补了文学上海的叙事空白。“她的爸爸妈妈都是科学家,但他们做不了这个事。这里有一种宿命,就是要由陈冲写下这些文字,完成这个事情(记录家族的历史与故事)。”

对于陈冲的才情,周轶君引用了钱钟书的判断标准。“钱钟书说看一个人的写作才华,就看比喻用得好不好。我看《猫鱼》的时候,经常被吓一跳,陈冲说‘照片是回忆的假植’,多么生动的比喻。”

周轶君还发现,《猫鱼》中有许多对当代生活的观察,比如,陈冲讲到拍《末代皇帝》的时候,导演要挑一些普通演员。“在他们的饭店里面,有一个服务员,导演看到了他制服下面那种感觉,就让他在里面演一个角色。”

不过,真正让周轶君感到惊讶的是,《猫鱼》中字里行间渗透的爱,特别是不计较的爱。即便里面写到一些不愉快,甚至非常受伤的经历,“但我最震惊的是,里面没有一点怨恨,没有患得患失”。

    生活里有残酷才会有爱

这份被爱包裹的文字背后,也有刻骨的伤痛。陈冲回忆,“写作阶段,母亲正病重,我和母亲的关系很近很近,那段时间我自己的情感也是非常敏感的,因此我从记忆当中打捞出母亲非常多的碎片。情绪上的这种充沛,帮助了我写作。”

因为写作,陈冲不断回望过去,回忆起自己的爱和失去,才发现在真实体验当中,“我从很小就怕失去母亲,我已经60岁了,还是会有这样的恐惧。”

在书中,陈冲这样描写母亲的离世,“我发现一个人去世以后,她体内其实有n个原子,她的实质中63.7% 是氧气,21% 是碳, 1.4% 是钙,1.1%是磷,等等。这一切释放和蔓延开来,在60天内它们便波及全球的空气。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也会有她的一部分的原子。母亲将永远循环在风里、水里、土壤里,母亲将存在于万物中,这个想法给我带来安慰。”

正是因为生活里有残酷,才会有爱;因为恐惧,才会有美。“没有任何美是可以独立存在的,你越懂得残忍,越懂得恐惧,你就会越向往美,越知道爱是什么。”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直面自己”

金宇澄透露,自己督促陈冲写书,本来想让她写一本小说,主角开始是一个少女写到她变成老太太,“如果拍电影,现在没有哪部片子让你从18岁演到68岁吧,你可以通过文字把这个主角设定为自己过一把瘾。”陈冲承认,这个想法非常有诱惑力。“这真的是文字才能给予的自由。”

“写作对我自己帮助很大。”陈冲坦言,在《上海文学》连载近两年的那段时光,也让自己非常怀念。“跟自己独处,总有一种宁静,哪怕写到了激动,写到了失望。这样直面自己,大概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静静地坐下来,面对自己许多的弱点。”

因为写作,她对历史有了更深的感触。“历史,就像金老师说的,一页记录就是300年。一下子就一个世纪过去了,一下子一个朝代过去了。个人的命运呢,好像完全消失了。你这个人活过还是没有活过,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挺喜欢看普通人的记录,哪怕是流水账,也有意义,因为那里有个人的命运在里面。”

【责任编辑:李丹萍  编辑:郭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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