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公园里的检察身影

设立国家公园、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战略高度作出的重大决策，也是我国推进自然生态保护、建设美丽中国、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一项重要举措。日前，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检察机关服务国家公园建设典型案例，涉及我国首批设立的三江源、大熊猫、东北虎豹、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等5个国家公园。今天，一起探寻检察机关充分发挥检察职能确保国家公园生态系统健康、生态功能稳定的生动实践。

天全槭保护等级提升

每一个物种的消失，都是人类走向孤独的脚步。大熊猫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旗舰物种，也是世界自然保护的象征。为更好保护野生大熊猫的栖息家园，我国设立横跨川陕甘三省的大熊猫国家公园，其中四川片区占大熊猫国家公园总面积74.4%。这里是全球36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之一，除了1340只野生大熊猫，还生活着雪豹、川金丝猴、绿尾虹雉、朱鹮、珙桐、红豆杉等8000余种野生动植物，是生物基因的“宝库”。

位于群山之间、蜿蜒河畔的四川省宝兴县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县域81.7%的面积被纳入大熊猫国家公园范围，是大熊猫国家公园的核心区域之一。宝兴县检察官在办案中发现，有一类特别的树种——天全槭遭受盗伐、生存受到威胁，破坏了大熊猫国家公园的生物多样性，一场由四川省、雅安市、宝兴县三级检察院及多部门联动的天全槭物种“保卫战”就此拉开……

盗伐滥伐

导致槭树生存受到威胁

2022年4月，宝兴县检察院在办理阿某某等6人盗伐林木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时发现，大熊猫国家公园内，天全槭等具有较高经济价值的物种受到威胁，遂将该线索作为行政公益诉讼重大案件线索经雅安市检察院报至四川省检察院。

“大熊猫是典型的伞护种，保护大熊猫国家公园就好比在自然界中撑起一把保护伞，其意义和价值不仅仅是保护大熊猫，还同时保护了大熊猫栖息地内许许多多的其他物种。近年来，我们指导全省涉及大熊猫国家公园的7个市州检察院坚持以办案为中心，就是要通过司法保护，确保国家公园生态系统健康、生态功能稳定，促进有效发挥大熊猫国家公园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伞护效应’。”四川省检察院公益诉讼检察部负责人表示，四川省检察院非常明白这个线索的价值，立即对2021年以来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片区发生的盗伐槭树案件进行梳理，发现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绵阳、阿坝片区共发生盗伐林木刑事犯罪案件8件17人，其中涉及盗伐槭树科树木的案件4件13人。通过类案分析，检察官发现案件中被盗伐槭树树龄大多在50年以上，天全槭等槭树科树木生存受到严重威胁。

据介绍，天全槭是制作高端大小提琴、钢琴等乐器琴板背板的材料，具有较高经济价值。在金钱的诱惑下，盗伐者们纷纷铤而走险。2023年，宝兴县、雅安市、四川省检察院先后3次派员实地查看了多处盗伐天全槭的涉案现场。“天全槭盗伐现场周边已没有同类槭树，盗伐行为已导致天全槭在一定范围内灭失，大熊猫国家公园内生态系统原真性、完整性遭到破坏。”时任雅安市检察院第六检察部主任（现为荥经县检察院检察长）王一薄告诉记者。

最终，经检察机关提起公诉，阿某某等6人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至拘役六个月、缓刑十个月不等刑罚。

检察履职，推动槭树物种保护

“规范高效的中国特色国家公园体制，要求有效保持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和完整性。针对单一的违法行为，必须从威胁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完整性的角度来考虑，这是检察机关履职时必须坚持的思维，以此来最大限度保护大熊猫国家公园原有的生态系统。”雅安市检察院副检察长董敏雷告诉记者。

在办理阿某某等6人盗伐林木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案件的同时，检察机关发现因天全槭等槭树科树木不是省级重点保护植物，保护级别低，违法成本低，导致大熊猫国家公园内天全槭、金钱槭被大量盗伐，破坏了大熊猫国家公园的生物多样性。其中，当地林业行政主管部门也存在履职不到位的情形。2023年4月，雅安市检察院以行政公益诉讼立案，并向雅安市林业局发出检察建议书，建议其及时组织开展天全槭等槭树科树木的资源摸底评估、调查，加强针对性的综合保护；通过育种繁殖、补栽补种等方式，进行原生地生态修复。

雅安市林业局收到检察建议书后，立即开展大熊猫国家公园槭树种群调查，查明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现存3485株野生槭树科树木，分布于宝兴县、天全县、荥经县，树龄50年以上的天全槭204株，树龄100年以上的天全槭34株，树龄50年以上的金钱槭仅存3株。雅安市林业局随即在大熊猫国家公园宝兴片区开展天全槭物种搜集和育种，保护槭树种质资源。

在办案过程中，董敏雷带领检察官积极走访案发地附近的居民、护林员、县林业局工作人员等，深入了解大熊猫国家公园槭树生存现状和开展种群恢复的可行性。宝兴县、天全县检察院还从四川农业大学、农科所等单位聘请12名植物学、动物学、农业生态学专业人士作为“益心为公”志愿者检察云平台生物多样性保护专业志愿者，对槭树物种保护提供专业意见。

“经过充分调研了解，我们找到了初步的解决方案。一方面，积极想办法提升天全槭、金钱槭的保护等级，最好能将其列入省级乃至国家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另一方面，推动就地开展种群恢复，实现天全槭、金钱槭在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的种群扩繁。而这些举措，都需要充分联合相关行政部门和科研机构，在专业指导下开展。”董敏雷说。

多方合力

实现天全槭种群扩繁

2023年7月4日，四川省检察院公益诉讼检察部检察官走访了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长期从事极小种群野生植物研究的科研团队，就天全槭、金钱槭种群扩繁咨询请教专家意见。咨询中，检察官得知金钱槭在川东北有相同种群，可采取移植的方式实现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槭树种群扩繁，但天全槭仅在雅安市辖区内存在，当前亟须通过本地育种或扦插实现种群扩繁。

保护任务迫在眉睫。2023年8月9日，四川省检察院、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雅安市检察院、雅安市林业局就大熊猫国家公园天全槭物种保护开展座谈，就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现存的天全槭和金钱槭开展抢救性保护、提升天全槭保护等级等问题达成共识。

通过检察机关、林草部门以及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的共同努力，历经专家论证、公示、征求意见等程序，天全槭被纳入省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多方努力撑起法治的保护伞，提升了对天全槭的保护等级，这对违法犯罪也形成了更加有力的打击与震慑。”全国人大代表、雅安市教育考试院院长、雅安市雨城区第二中学校长庹庆明说。

今年，在检察机关的推动下，雅安市县两级林业部门与四川农业大学林学院共同组建了天全槭保护工作团队，在天全、宝兴境内原始森林中采集天全槭树种，在树木被盗伐地相同海拔、类似生境对天全槭、金钱槭开展育苗工作。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四川农业大学林学院也同步在实验室内建立了相应苗圃。

“大熊猫国家公园雅安片区占全国大熊猫国家公园面积的27%。三级检察机关上下联动，通过一体化办案推动受损生态环境修复和生存受到威胁的物种保护，提升了野生天全槭的保护等级，实现了种群扩繁，保护了大熊猫国家公园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原真性、完整性。”6月28日，最高检发布一批检察机关服务国家公园建设典型案例，雅安市检察院督促保护大熊猫国家公园珍稀树种天全槭行政公益诉讼案入选其中。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物越丰富、越多样，地球就越生机盎然。走在这些苗圃中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高兴。”董敏雷告诉记者。

跨区域监督协作为武夷山“疗伤”

“玉柱横欹青帐漫，丹崖峻拔入云端。”顺着蜿蜒的山路，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江西省上饶市检察院检察官来到铅山县武夷山镇某村。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山峦高耸、绿意盎然的景象。可谁知这里也曾遭遇过“创伤”呢？

2018年，某矿业有限公司以地质灾害治理为名非法采矿，造成武夷山脉北部公益林地、山体地质环境严重破坏。上饶市检察院依法提起民事公益诉讼，诉请违法行为人承担修复费等费用98万余元，并提出财产保全建议，以确保生态环境损害民事赔偿优先实现。今年6月28日，该案入选最高人民检察院发布的检察机关服务国家公园建设典型案例。

小面积塌方事故竟成“商机”

2018年8月，铅山县武夷山镇某村的江东仙人堂山场（当地俗称“和尚坪山场”）因降雨出现山体小面积塌方。经勘测，塌方面积不超过500立方米。

万某某得知后，认为这是一个大“商机”，他看中了山体中埋藏的优质制砂原料——花岗岩。于是，万某某借治理山体塌方为由，以某矿业有限公司铅山分公司的名义，与村委会签订地质灾害治理协议，约定治理过程中产生的废石料由该分公司加工销售。随后，该项目获立项审批。

2019年3月至2022年8月，万某某通过挖掘机和运输车辆，对山体植被进行剥离，采挖山石加工售卖。万某某的行为导致山体裸露出成块的红褐色花岗岩石体，砂石泥土杂乱堆积在沿山道路上，车辆、行人都无法通行。光秃秃的山体犹如一道疤痕，从山顶延伸到山脚，触目惊心。

“当时公司说要修路排险，但好几年过去了，不但路没修好，山还被挖秃了。”周边村民说。

为此，武夷山镇5个自然村上千名村民的出行，不得不依靠一条临时修建的道路。但这条临时道路路况较差，每逢夏季汛期常被水淹没。

经调查，万某某未办理采伐证、采砂许可证，且林地使用也大幅超出批复范围，其中包含29.16亩国家级公益林。为堆放采挖出的砂石料，万某某还非法征占村民土地11.86亩。

生态环境损害该如何认定

2022年8月，万某某的违法行为引起上饶市检察院注意。“涉案村位于武夷山脉北部，毗邻武夷山国家公园，生态地位十分重要。”该院公益诉讼检察部检察官韩学强说。

随后，上饶市检察院与当地自然资源、林业等部门沟通联系，了解到该案已被作为犯罪线索移送司法机关，当地政府也启动了非法采矿及山体滑坡治理工程。

“违法行为人正在被追究刑事责任，但受损的生态环境未得到妥善修复，社会公共利益仍处于受侵害状态，检察机关有权提起民事公益诉讼，依法追究其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及修复责任。”韩学强说。

上饶市检察院以民事公益诉讼立案调查，依法介入刑事案件侦查，引导侦查机关同步收集公益诉讼相关证据，询问当地知情群众，邀请林业部门专业人士为特邀检察官助理、赴案发现场及制砂场实地勘察。

该村地理位置偏僻、山路狭窄，警车难以通行，办案组只得借用当地农用车到达目的地。为证明万某某制砂场的砂石取自涉案山体，检察官在制砂场和涉案现场之间来回奔走，收集样本，并将砂石样本与案发现场的石头进行同质化对比，最终查明万某某以地质灾害治理为名行非法采矿之实。

2023年4月3日，上饶市检察院委托鉴定机构就非法采矿导致的生态破坏情况进行司法鉴定。经鉴定，该案违法行为造成审批范围外公益林地毁坏1.9万平方米、剥离矿产资源方数4.3万立方米、砂石堆放压占水田等农用地3789平方米的生态修复费用为91万余元，生态修复期间服务功能损失费用为4.95万余元。

谁为生态环境损害买单

万某某是某矿业有限公司铅山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该公司是否默许万某某实施非法采砂的行为？公司是否应当共同承担责任？

上饶市检察院向江西省检察院报送审批后，江西省检察院经审查认为，万某某以某矿业有限公司铅山分公司的名义，签订地质灾害治理协议并申请林地占用许可，以某矿业有限公司的名义申请地质灾害治理项目立项。在非法采矿过程中，万某某均是以某矿业有限公司及其铅山分公司名义对外实施侵权行为，且万某某系某矿业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对该行为的违法性具有明确认识，应追加某矿业有限公司为共同被告（2023年4月12日，某矿业公司铅山分公司登记注销），与万某某连带承担民事责任。

2023年10月30日，上饶市检察院以万某某、某矿业有限公司为共同被告提起民事公益诉讼，诉请判令两名被告连带承担生态环境修复费、生态修复期间服务功能损失费、鉴定费共计98万余元，并在全国公开发行的媒体上刊登公告，赔礼道歉。

今年4月30日，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支持检察机关全部诉讼请求。宣判后，两名被告均未提出上诉。

为确保被告财产优先用于生态环境修复，保障民事公益诉讼判决的执行，上饶市检察院于今年4月24日向法院提出财产保全的建议，建议对侦查机关查封的财产进行保全，冻结拍卖款，待判决生效后优先执行。

跨区域协作守护“武夷山水”

“武夷山国家公园横跨江西、福建两省，是东南地区重要的生态屏障，此案办理正是我们适用闽赣检察跨区域监督协作机制的一个缩影。”上饶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朱明星表示。

为助推武夷山国家公园高标准保护和高质量发展，近年来，上饶市检察院加强与福建省南平市检察院沟通协调，积极开展武夷山国家公园跨区域保护工作。2018年，铅山县检察院就服务和保障武夷山自然保护区与福建省武夷山市检察院签署区域协作意见，发出全国首份跨省协作生态检察建议书。2023年3月，上饶、南平两市五县（市）检察机关又积极构建闽赣检察“2+5”跨区域监督协作机制，依托该机制已互相移送线索8条，立案办理土地污染等生态环境领域案件8件。

同时，上饶市检察机关积极探索“检察长+国家公园”机制建设，联合武夷山国家公园（江西片区）管理机构会签意见，建立案件报备、联席会议、协助互助等工作制度，设立驻国家公园检察官办公室，接收管理机构移送线索11条。

为凝聚保护合力，上饶市检察机关还吸纳当地乡镇网格员加入“益心为公”志愿者团队，通过开展集中公开听证、法治宣讲等活动，在环武夷山国家公园周边乡镇进行普法宣传，累计发放宣传材料1500余份，村民主动上交捕兽夹17套，全民共护“武夷山水”的良好氛围正在形成。

“‘2+5’跨区域监督协作机制签订后，对武夷山国家公园的保护更加有力。在两省检察机关的共同努力下，武夷山国家公园的管护更加规范，森林植被的原真性、完整性得到加强，生物多样性更加丰富，生态环境质量稳中向好。”武夷山国家公园工作人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