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调生下基层要过哪些“坎”？

2023年入职的选调生阿若被分配到了西南某市的一个小镇上。如果要进城，她需要依次走过盘山公路、高速公路、内环快速路，总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对于这位去年刚从英国留学归国的年轻人来说，镇上的娱乐方式着实单调。下班后，除了偶尔和同事玩玩桌游、打打羽毛球，大多数时间是躺在床上做个“手机族”。

与阿若略显乏味的日常生活相比，在浙江驻村的选调生胡斐和小馥“麻烦”更大。在“十里不同音”的浙江，村里很多老人只会说当地方言，这两位外省人完全听不懂，学起来也不容易。“（我们讲普通话对老人家来说）总感觉少了点人情味”，有时还不得不请同事翻译。

碰到这样工作生活环境的选调生不是个别人。近期，央视网记者采访了多位不同背景的选调生和专家学者。很多受访者表示，这种工作场景与他们原本想象的并不“吻合”，甚至相差很大。琐碎繁重的事务、离家远、和大城市迥然不同的生活节奏和习惯、未知的职业前景……这种前后的落差需要他们努力调整和适应。

“在基层锻炼的两年，算是选调生辞职的一个高峰期。”受访选调生小武坦言。

为何报考“选调生”？

报考选调生时，阿若已经在家待业了好几个月，得知被录取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我终于不再是家里的‘蛀虫’了”。

阿若当初报考选调生，很大程度上是受同学影响。“另外，我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这几年建筑行业不景气，考选调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说。

因为类似的原因，毕业于土木专业的小武也选择了选调生这条路。

但对于选调生具体要做什么工作，她们二人在入职前都不甚了解，只有一个粗浅的概念，“可能是为群众做公共服务”。

与之相比，在北京读完大学的胡斐目标非常明确、坚定，她把选调生看作是实现自己理想的途径。在报考前，她认真研究了岗位介绍、选拔流程、相关政策，并对未来充满期待。

“选调生在基层可以直接跟乡亲们打交道，听听他们的心里话，了解他们的需求和想法。我就想着能真真正正地为他们做点儿实事。”考上选调生后，胡斐感觉梦想成真。

胡斐有理由自豪，选调生招考门槛颇高。以江苏省2023年名校优秀毕业生选调为例，考生需要同时满足中共党员、在校担任学生干部满 1 年、获得过奖学金等数项条件，才可以报考。

而且，和普通公务员不同的是，选调生大多是由各省党委组织部门在名牌大学应届毕业生中单独选拔，作为党政领导干部后备人选和高素质人才来重点培养。也正因如此，选调生往往被认为是公务员中的“潜力股”、应届毕业生心中的“香饽饽”。

但根据政策规定，选调生入职后需要去基层锻炼不少于两年，一般要求去乡镇和村。一些选调生特别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突然来到乡镇后才发现，真实的基层工作并不轻松，公务员岗位并不是清闲的“安逸窝”。

沉得下去吗？

在驻村前，小馥想象的工作就是“每天走村入户，了解村民的基本情况和实际需求，和村干部一起谋划村庄发展和惠民项目”。

但她入职后发现，这只是她工作的一小部分，村里的党建、民政、卫健、水利、安全生产、国土等各个方面的工作都需要她参与。她深刻体验了“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的含义。

“我手上总会有干不完的活，常常是在前一天晚上规划好了，结果第二天总会被其他事打断。我每天晚上都必须加班才能做完当天的工作。”小馥说道。

同样驻村的平平现在负责乡镇的宣传、文书、档案、保密、会务等办公室工作，“周一到周四晚上都住在乡里，基本在加班，事情常常多得做不完”。

不过，基层的经历也让这些年轻人成长良多。胡斐感受最明显的是，工作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的提升。“通过写文稿、办活动、应对突发情况、安排工作内容，我的文字表达能力、团队合作能力、抗压能力、时间管理能力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从刚开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现在能冷静有序处理各类问题，胡斐很享受这种成就感。

特别是性格上的变化，内向的她原来不善言辞，驻村以后，她开始与不同背景、不同性格的人打交道。“我发现我逐渐愿意去主动交流、沟通，性格也越来越活泼、开朗，还收获了很多朋友。”

小武也有深刻的感受，“村民很实在，你为他们做了实事，他们就会记住你。”小武刚开始搞村里的卫生工作时，村民的反应是“又来做样子啦？估计是上面要来检查”，但在小武和同事们的坚持下，村里的环境慢慢变好，村民们看在眼里。“现在再去搞卫生，村民们都是笑呵呵的，会跟我们聊两句，请我们喝口茶。”

光环背后

当然，也有困难和挑战，除了基层事务本身的琐碎、繁重外，更深的焦虑就是，两年基层锻炼后，路要怎么走？

“现在我们还能顶着选调生这个光环获得更多机会，过两年光环淡了之后，调回区里就是一个新人。”小武认为，在基层锻炼和正式定岗之间最好能有一个过渡期，能够学习更专业的工作技能。

小馥则希望培养机制更完善。“除了一年一次的外出培训，选调生和普通公务员几乎没差别，招进来之后就让你‘野蛮生长’。”

重庆市委党校（重庆行政学院）2019年的一项研究显示，重庆市2013—2018届的298名接受问卷调查的选调生中，有 49.7%已通过调动、遴选、借调等方式离开录用镇街，剩余一半人中，有 83.3%计划离开。可见引进人才易，用好人才、守住人才难。

前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萧鸣政认为，除了选调生自己要在基层实践和服务调整心态、锤炼意志、增强自身能力之外，在制度层面，还需要做好选调生政策规定与现有法律法规和相关政策之间的协调配合；在实践层面，地方政府应该重视现有选调生政策的具体落实。

萧鸣政建议，为了让选调生报考前对选调工作有清晰的认知，高校可以适当提前开展选调生的预选拔和相关培养，让候选人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时间。高校和地方在宣讲相关政策时，也要全面准备，避免片面强调优势而忽视不足，帮助学生理性选择。

“确定选调人选后，单位还可以趁着入职前的‘黄金时间’抓紧培训，让选调生提前了解当地情况，避免入职后的水土不服和人才浪费。”萧鸣政说道。

青岛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纪检监察学院院长陈洪连认为，要畅通选调生向上流动的渠道。“根据选调生的工作经验和表现，选取表现优异、有一定工作年限的选调生参与纵向交流活动，激发选调生的工作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