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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坚:用笨方法记录作为小人物的旅行趣事

作者:韩世容 来源:北京青年报2024年07月03日

本报记者  韩世容

大踏在二十几岁就跳脱生活常轨,至今40年,行走万里河山,随走随写。走和写都随兴,却也时不时自定一个小目标,例如北京境内千米以上山峰、全国各个三省交界点。这世界变化快,大踏写下的这些文字,亦不妨视作对过往世界的一个纪念。

——哲学教授  陈嘉映

    【手记】

阿坚,本名赵世坚。因腿短又走路快,被人起外号“大踏”,故行走山河成为惯性。中年时主编《啤酒报》两年,后爱上啤酒。去过农场,当过工人、教师,曾因探险当过地质队炊事员,也做旅行向导、乐评者等。

读完阿坚的简介,我很想仔细问问他年轻时的种种经历。然而,当读完他的新书《坐一望三》,我发现他的旅行形式与当下年轻人的形式大相径庭,因此只想问问他在这二十多年间独特的旅行体验。比如,通过游戏确定目的地;在旅行中提议跑马拉松、打赤脚、全程沉默或是全程絮叨说话,在三省交界碑前掷骰子喝酒等游戏式旅行。他牵头组织的“后小组”具有后现代色彩之意味,其旅行口号是“玩前人所未玩”。阿坚这样的人,离我的生活实在遥远。

5月底,我见到了阿坚。他说话如文字一样,短促、简洁、有节奏。聊天时,阿坚的手机震动,有了电话,是一位朋友约吃饭。我才发现,阿坚直到现在仍旧用着按键手机,没有微信,只能通过打电话和发短信联系他。阿坚解释说,自己懒,习惯了这样生活,且不妨碍别人,“就这么着呗”。

阿坚曾说自己的人生成本不高,好作诗文以赚健康,交高友为获营养。我又感疑惑,他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便专注于旅行,放到现在仅是时间成本就很高了。他却不明白我的疑惑,认为这只是个性使然,远离了正常上下班的生活,发现“这么活也行,就这么着呗”。

当我提到当下网络同质化的旅行攻略时,我以为阿坚一定瞧不上年轻人的旅行方式,结果我却误会了他。阿坚将目光锁定在了“个人体验”,他认为只要是能够在旅行中获得了愉悦,形式根本不重要,更没有高下之分。“旅行的目的就是快乐,当我们预想的东西实现了,人生中的某个小目的实现了,旅行的意义就达到了。”

    “这本书一出,就过时了”

    把自己与朋友的旅行放置在地理的背景当中

在《坐一望三》的后记中,阿坚感叹:“这本书一出,就过时了。”他口中的过时,指的是三省交界的旅程记录大多已是十几年前的体验,“因此这本书更接近一册体力劳动的记录”。

阿坚细数了与朋友们的“体力劳动”。比如,朋友因陪阿坚旅行,至少报废了三台车;在辽吉蒙一带体验公路轮滑,宿在三江口镇,在附近见到了三交碑;阿坚带领朋友在青海久治县蹚冰河、睡地铺;阿坚在去冀辽蒙三省交界碑的石路上,自行车车把被颠断……

阿坚的旅行总被朋友笑称是“吃腌臜小馆,住民工小店”的“穷游”,但仍有朋友“被忽悠一起玩”。直到2018年,阿坚的三省交界之旅已有近百人次参与。每次旅行,阿坚都会记下当天日常生活的细节,“某些信息是20年前的,已陈旧,姑且算替历史地理留照,便于今人对比”。

2011年12月,阿坚和朋友去河南民权县游玩,寻访了在黄河故道湿地中的豫皖鲁三省交界点。阿坚记下:“镇街脏乱,择3元一床的小旅店,与一打井小伙一屋,他讲一般打1米需四五元,井深50米左右就行。买卤鸭、凉菜共18元,2元的啤酒买了5瓶。聊打井、黄河故道、黄河鲤鱼养殖、本地板材加工等。”在阿坚看来,这些小事亦是对历史的记录,只不过这份记录是来自于平民老百姓,充满着小人物的兴趣。

阿坚还将自己徒步、搭车,以及和老乡的对话等过程记下。为了找到豫皖鲁三省交界碑,阿坚在早饭后,先是步行3000步后,“帮人推陷泥的拉木头的拖拉机,即搭上3千米。步行2千米后,又搭上辽宁车牌的小轿车,7千米后到黄岗村,又步行”。根据阿坚的经验,越是在农村,越容易搭上小轿车。最终,阿坚和朋友穿过湿地保护区,一路打听,又蹚了100多米宽的浅水洼,找到了三省交界碑。不少当地老乡看到阿坚就问:“你们是收什么的?”阿坚回答是旅行的。一位老乡不信:“这有啥好旅行的,我知道你们是收古董的。”

在寻访京津冀三省交界点时,也有老乡问阿坚:“找到三省交界碑有什么用吗?”阿坚立刻回道:“有用!一脚踏三省,要连喝三瓶啤酒。”不过,“三交之旅”不是简单地找到界碑而已,阿坚感兴趣的是三省交界的文化、民俗和历史。倘若一直找不到三省交界碑,阿坚也会果断放弃。2017年11月,他曾在鄂湘赣三省交界一带徒步,“鄂之通城、湘之平江、赣之修水,是三省的交界县,交界处有幕阜山,主峰高近1600米”。尽管阿坚听说该三省交界的黄龙山景区的山顶上有三省交界碑,但因阿坚腿疼,未登山实查。

“虽然‘三交之旅’有着很清晰的目的地,但是我们20多年前玩‘三交之旅’的时候,并没有特地要找到界碑,我们一般去的是三省交界点,是三省交集的那片区域。比如,严格来说,晋陕豫三省的交界点应该在黄河主流中间,而界碑离黄河有3里远,是因为河泛区太宽,最近的河岸不宜立碑。”阿坚解释道。

阿坚认为,他们的旅行方式并非简单地游玩或是徒步看景,他认为要把自己与朋友独特的旅行玩法,放置在地理的背景当中去记录,让人与地结合在一起。

    “笨鸟先飞”

    写旅行、地理的说明文比写散文、诗歌更有意思

《坐一望三》中的配图,只有阿坚的手绘地图,是他当年每走一个地方时绘制的。除此之外,书中无一张照片。

这是阿坚刻意为之,他希望一本书可以做到朴素、轻便、低价。而另一方面则因为阿坚爱写说明文,想要尽力做到不配照片又能把情形说明白,这是他追求的目标。“我并不反对照片,虽然在当下的读图时代,一张图片可能要比文字更生动、清晰明了,但是我还是想用‘笨方法’去讲述,尽管这样的方式慢一点、精彩度和魅力都低了一点,但对我而言,这种似农民接近原始的方式去锄地一样,让我觉得格外踏实。”

为了弥补当年寻访时的粗略记录,阿坚在2018年前后又重走了几处三省交界地。“因为当年我们走的时候很毛糙,因此在重走时更细了一点,我尽量做得更加实在。”

第一次看到冀鲁豫三省交界碑是在2002年4月,阿坚记得界碑是在麦地之中,当时麦苗已高,阿坚看不见碑,是一位老乡帮忙找到的,“碑是水泥的,三角柱形,只高出地面一尺半,每面写了三省名称”。当阿坚再次重访冀鲁豫三省交界处时,发现界碑已经成了旅游点,还多盖了一个亭子,界碑也换成了更高更大的新碑,附近还建有革命老区陈列馆。

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阿坚第一次到达晋陕蒙三省交界点。阿坚笑言:“那时的我还是豪气哄哄的诗人。”2015年,阿坚再到此地,山西省忻州市河曲县西滨黄河已开发了旅游。阿坚回忆:“当时,我不知道晋陕蒙三省交界点的准确位置,因为没有沿着河曲对岸的黄河西岸走过,听说在西岸路边靠岸处有一块三省交界碑。2020年9月,我们由蒙地准格尔旗龙口镇沿着黄河右岸公路,背着啤酒和食物,步行了14千米……在小占村南寻到了已开发旅游的三省交界处,见到了2013年国务院立的界碑,约高1米。”

这些年,阿坚不再自称诗人,转而成了专写说明文的作者。他认为,现在所写下的旅行、地理的说明文,比写散文、诗歌更有意思,写说明文让自己感到更务实,更靠近大地,不似以前只靠思绪和灵感而写。

钟爱“笨方法”的阿坚,感叹自己是“笨鸟先飞”,因常年寻访三省交界处,他发现在市面上还未有关于中国三省交界的专著,于是阿坚弥补了这一空缺。在寻访时,阿坚发现革命老区多在三省交界处,红军长征与几个三省交界处亦有诸多关联,比如红25军是从鄂豫皖开始长征的,又在鄂豫陕开创根据地。这两处地方至今留下了许多红色旅游点。“三省交界的自然环境较为恶劣,山高路险,交通不便,但是从现代旅行的角度来看,正是山水风光的地方,甚至条件艰苦一点,却有着非凡历史的三省交界处,便成为开阔眼界、净化思想的旅行选项。”阿坚解释道。

    “玩前人所未玩”

    稍微打破一点点常规,给自己找“不痛快”

回忆起在三交之旅中遇到过的突发情况,阿坚想起了在鄂湘渝三省交界处的野泅之旅。

2002年夏,阿坚与“后小组”五人在沅江支流的酉水一带游玩。“当时,我们想找一个南方风景好的,以及有历史背景的地方游玩,于是选择了这里,还有少数民族的民俗。但是我们对酉水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到了以后发现全是滩,特别浅,没法游。我们只能坐车到20公里的下游去玩,结果游了3千米发现河水变窄,进入了浅滩,白的是浪,黑的是石头。暗礁打腿,几人的腿被打破了,不过我们都拴了救生圈,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大家手拉手上岸了。”七八年后,阿坚又到了酉水一带,已经为安全开发了旅游,修了仿古街。

阿坚的三省交界之旅,常常与“后小组”的成员同行。2000年前后,他与朋友经常到外地玩,或是参加艺术活动,或是寻常旅行,逐渐觉得乏味。“我们当时年轻气盛,觉得这帮‘牛人’为什么不能自己出个主意,玩点儿新鲜的呢?我们第一次玩的是买了一辆三轮车,想从北京骑到南京去玩,五个人骑一辆,轮流蹬三轮车,一个人蹬一小时,不在乎快慢,尽自己体力就行。但是我们只骑到了山东。从此之后,我们尝试了更多的玩法。”

“后小组”是阿坚与朋友在2002年创立的旅行小组,“后”含有后现代的意思。当时,他们设立的旅行原则是“玩前人所未玩,行为而不艺术,玩新奇而不玩命”。“后小组”希望旅行形式可以充满实验心理学、哲学的意味,可以锻炼人格、开拓精神,因而发明不同的旅行玩法。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长白山一带体验了连续沉默72小时的“沉默之旅”;在东三省和内蒙古玩公路轮滑;开展“未来之旅”,成员们将自己的语境放置在20年后的生活情景中,说话时一定要提到未来的生活;体验“增肥之旅”,为了反对20年前的减肥之风;在地图上转勺子决定去处等新主题旅行。“三交之旅”也在此类。“我们为了避开旅游区或繁华之地,因此选择了不少三省交界的地方游玩。因为朋友们大多是画家、诗人、电影人等,‘后小组’的形式是让大家换一换角度思考,在非旅游式的旅行中丰富经验,稍微打破一点点常规,给自己找一找‘不痛快’。”

有时,“三交之旅”也会加入新型玩法。2002年,他们曾在皖赣浙三省交界一带跑大马拉松,自负行李两天,跑两个马拉松。阿坚还发明过“两个三省交界点AB组换访”的玩法:各组抓阄先到访一个“三交点”后,沿省界徒步到另一个“三交点”; AB组应在中途相遇,中途相会时不得留下另一组的队员当向导;以全组同时先到达第二个“三交点”为胜。

“后小组”的旅行形式与当下网友习惯性的旅游形式有着极为不同的体验。提及当前网络上的“出片点”“避雷帖”“打卡点”等同质化的旅行攻略,阿坚没有否定此类旅行方式。“年轻人有自己的旅行方式是很好的,因为他们的年龄、社会经历是跟我不一样的。我的很多习惯是之前那一朴素年代留下的,有非常大的惯性,所以我以自己舒服的方式去旅行。同理,网络热门的旅行方式让年轻人在旅行中感到快乐是值得鼓励的。只要在旅行中能够获得满足、快感、惊喜,甚至是思想上的升华,这就能达到旅行的目的了。如果发朋友圈和拍美照能够快乐,获得了自我愉悦,就足够了。旅行,就是离开自己熟识的生活环境,换一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阿坚讲道。

【责任编辑:李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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