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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安:我手写我心

作者:李梦馨 来源:大众日报2024年06月08日

本报记者 李梦馨

6月14日,中国传媒大学中国书写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书法教育家刘守安的个人书法展“大哉乾元——刘守安书写《周易·易传》经典文辞墨迹展”将在山东画院开幕。十二年前,刘守安在家乡东明县举办了首次个人书法展“回家看看——刘守安教授书法展”,这次展览相当于他阔别家乡十二年“再回家看看”。“再回家看看”是对家乡变化的感悟,也是刘守安自己多年潜心书法的成果展示,他试图用一场书法展去传递更多的内容。

一般而言,书法展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供书法爱好者驻足,欣赏一幅幅书法作品传递的艺术之美。关于字法、笔法、章法和墨法的鉴赏,是许多书法爱好者品鉴书法的主要动机。刘守安却希望自己的书法展能变成一个阅读空间,让参观者在鉴赏书法艺术的同时领略文字传递的经典智慧。书法展在他这里实际上成为一种宣传经典的方式。这些年,刘守安在不同场合重复强调书法内容大于形式的观点,既在大学讲堂不断讲授,也在身体力行地用自己的书法作品传递这样的理念,试图矫正书法界对形式之美的过度推崇。

作字行文,文以载道

展览时日临近,装裱诸事亟须商定。记者一行,去刘守安在济南暂住的酒店拜访,有幸提前目睹了将展出的一幅作品。黄色宣纸上,行云流水般的文字出自《周易·易传》:“子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大意为提醒人们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这次展出的所有作品,都是刘守安从《周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选段。

身为五经之首的《周易》以博大精深著称,然而深奥晦涩的文风让人敬而远之,很难出现在寻常人的案头。刘守安始终觉得《周易》中蕴藏的哲学智慧值得更多人体悟,“它是人对世界认识的概括,既涵盖个体人生,也涵盖当下的社会生活。尽管其诞生的时代距今非常遥远,但在今天仍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对我们认识自己、生活和世界都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作为书法爱好者、教育者和研究者的他,用笔将其中精华片段书于纸上,也让《周易》走出高阁,走到线下空间,走到更多人面前,让那些为书法而来的参观者顺便领悟经典典籍中的智慧。

刘守安曾写过一幅“舞文弄墨”的四字书法作品,其下缀语云:“作字行文,文以载道,此语乃中石先生言之。”在刘守安看来,书法不仅是艺术,也是文字。文以载道,文字是语言的载体。将人们赋予书法的外在价值都剥离出来,书法的本质其实就是写字。字写得如何尚在其次,重点是人们能清晰地识别文字,并且理解、感受文字蕴含的大千世界。

因此,“字要写得尽量完美,也不能让人看不懂。”出于这样的考虑,刘守安基本不写草书,而是选择了具有一定发挥空间的行书,书写时不追求个性险怪,而是力求温雅平正,目的就是降低书法的识别门槛。“如果你写得太怪,大家都不认识,那么就失去了写字的意义。”

另外,写字的最初动机仍是出于本能,即“我手写我心”。古往今来,不同的人用笔写字,重复的书写中唯一具有发挥空间的变量仍在于执笔者本人,一个人的性格、修养、境界等,能成就其独一无二的风格。刘守安书法风格的底色,与他本人性格,以及他对书法的核心认知一致,寓繁于简,看似平易,却内涵丰富、雍容大度,有人点评其为“文人书法”“学者书法”。

我与书法那点事

回望刘守安的人生轨迹,会发现他与书法结缘绝非偶然。甚至这种联系从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刘守安的家乡在菏泽市东明县,除了众所周知的“黄河入鲁第一县”之外,还有一个头衔“中国书法之乡”,当地爱书法、学书法、擅书法的人极多。据刘守安回忆,2012年时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的就已10多人。他从小生活的丁嘴村,近现代以来就出了几个书家,像清末贡士刘依仁,楷书以颜体入手,行书是“二王”一路,字体的精到让人惊叹。其书法散播于冀鲁豫苏皖一带,据说京城名人也有搜求者。还有刘戴仁和刘洪照,曾设塾于乡间,书法也小有名气。

生长在这样一个书法氛围浓厚的地方,刘守安很难不受其影响。当然,更多的影响还是来自他的父亲,父亲刘清轩曾师从刘戴仁和刘洪照,也是村里的私塾先生,书法技艺远近闻名,逢年过节全村乡亲都会来请他写对联。

刘守安回忆,一生从事教学的父亲,楷书学颜,工稳端雅,行书亦学“二王”,一生为人写字无数,东明县两块烈士碑及其他重要书迹均出自父亲之手。刘守安自幼耳濡目染,经常翻阅父亲收藏的前辈遗墨和古代碑帖拓片,也渐渐练就了一手好字。父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书家,刘守安则成了学校里担纲板报专栏的常客,一有写字的机会,他便是首先被想到的那个。虽然学校里并不开设书法课,但刘守安比别人多了许多锻炼机会,边写边练,写字的信心也随时日滋长。

如果说这一阶段,刘守安的书法更多源自天赋和环境的驱使,那么在山东大学中文系就读时,蒋维崧、包备五、王学仲、欧阳中石等书法名家的指点,进一步打开了刘守安书法学习和创作的视野。1972年刚入山大中文系的那个寒假,刘守安特意拜会了著名书法家、篆刻家蒋维崧教授,想从他那里求一份墨宝。当时,刘守安买不到宣纸,草草之下便买了两张既硬又厚的新闻纸,蒋先生看到后哭笑不得,还是当场为他写了字:把两张新闻纸割成四条,又一笔一笔用红铅笔打格,还亲手用砚磨墨……这些细节他记忆犹新。

后来刘守安在《齐鲁学刊》编辑部担任主编时,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学者名家,周汝昌、任继愈、杨向奎、王元化、徐中玉、赵俪生、曹道衡等,同他们进行学术探讨之余的书法往来,让他既敬佩大家的学术风范与人格魅力,又惊叹于其灵动古雅的书法。

这些大家体现的书法风格与人格的合一、文字与文化传统的相辅相成,塑造了刘守安对书法的进一步认识。在见识了足够多功力独到的书法之后,刘守安由形到里体会书法内在精神,融会贯通,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此时,刘守安仍然以书法爱好者自居。直到1997年首都师范大学抛来橄榄枝,刘守安从一个从事文史教学研究与编辑工作的教师成为一名“书法教师”,专职从事书法理论、书法文化和书法教育工作,才算两只脚都迈入了书法的领地。

刘守安自称并非书法出身,但中国文学、清代文史、美学、艺术理论、书法理论等多个领域的涉足,让他具备了不同于他人的书法研究眼光。欧阳中石曾评价他“自有一种文人的风格,这种风格在中国历史上是常常出现的,应当承认他是一位书法文化研究者”。

播撒书写文化的火种

刘守安的文人风格,还进一步体现在他对书写文化概念的倡导上。书法艺术与书写文化,两种表述看似只有细微的差异,细细拆解开来大有文章。

刘守安说,那些如今看来应该被放置在博物馆展示的书法名作,其实诞生之初都不是靠艺术自觉,在汉字使用的相当长时间内,其艺术身份都是缺位的。无论是不知名者书写的甲骨文、青铜铭文、简牍、帛书,还是出自名家的碑帖信札,都是源自记事交往等实用目的,即为“用”而书。即便是出自书法大家王羲之之手的《兰亭集序》最初也是朋友宴会雅集助兴之作,文学创作的意味要远远高于书法创作。在中国古代社会,只有一小部分文人墨客偶尔“以书为乐”,这放在整个社会文化生活中都是占比极小的存在。对古人来说,学习写字与其说是书法艺术教育,不如说更像是文化教育。做官或做学,为生或为道,参与国家治理或进行学术文化创造,都离不开文字书写这一工具。

如今,随着手机、电脑的普及,传递信息未必需要依靠书写,反倒给予汉字书写更多艺术创造的空间。学习书法、书写汉字、欣赏书法,都被赋予了艺术的属性。也就是说,汉字书写的审美价值大大盖过了最初的实用价值。刘守安有感于这一变化,特意撰写《中国书法与当代社会》一文,提出当今的“书法艺术创作”是为“好看”而写,不为或主要不是为显示汉字内容而写,全力追求汉字书写的美观,追求风格的显示等。当书法之美成为创作者和欣赏者约定俗成的事情,“艺术”便成为书法的最重要身份。

一旦过分强调汉字书写的艺术性,书法创新仅仅流于形式上的变化,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背离了汉字书写的初衷。有不少书法家为了追求风格的标新立异,一味自造变体,凭空造字,更有甚者泼墨挥洒便成一幅作品,全然不顾最初的字形字义,以牺牲汉字书写的文化内涵为代价创新,这是刘守安不愿看到的局面。“书写仍是为了表达意义,在表义的前提下形式上尽量做到和谐,不至于让人看不懂。任意创造或破坏字体结构,是在违背汉字使用约定俗成的规则。”

对书法形式的一味推崇,让刘守安感到一丝忧心。身为一名书法教育者,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这意味着不光要教学生把碑帖写好,还有许许多多要厘清和研究的课题,如汉字是什么?汉字书写的价值在哪里?汉字书写的意义和功能是什么?……仅仅把汉字书写当成一门艺术,是完全不够的。因此刘守安倡导书法研究应该从“艺术自觉”上升到“文化自觉”,用“文化”而非“艺术”的范畴对书写进行圈定。

如果说艺术两字仅仅体现出汉字书写的审美价值这一面而缺乏概括性,那么用文化来界定无疑更能体现出汉字书写背后丰富的内涵和品格。就像刘守安说的,汉字是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创造与文化实践,源远流长的汉字书写文化记载了中国漫长时间累积下来的宝贵文化遗产,与文字学、文献学、历史学、考古学、宗教学、美学、艺术学等方面有着无法脱离的关系。因此,对中国书法的研究应是与中国书法相关的多学科的研究而不是单一的“艺术研究”。

2014年,刘守安调入中国传媒大学,创办了中国书写文化研究中心,引入他在首都师范大学中国书法文化研究院的学科建设经验,既注重一般书法专业的内容教学,更强调广义的汉字书写,强调汉字书写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文化活动和文人行为,是治国理政、日常生活、文化传承、知识积累与艺术创造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十年间,独树一帜的书写文化专业,逐渐得到了学界和社会的肯定,每年招生情况都十分火爆。满天下的桃李,也将书写文化的火种向全国各地播撒。

写好汉字

是当代大学生的必修课

深耕书法教育多年的刘守安,希望各个阶段的书法教育都应该回归到书写文化的教育。他认为,从现阶段来看,中小学阶段的书法教育基本上符合这一诉求。“中小学书法教育提倡的‘规规矩矩写字,堂堂正正做人’,仍是教导学生要写规范字”,刘守安说,《中小学书法教育指导纲要》中明确提出让中小学生体验汉字的书写,而不是培养小书法家。中小学书法教育同时包含艺术教育、语言文字教育、审美教育,甚至还有爱国主义教育的成分,让中小学生在书写中体验中国文字的高妙、科学、美观,从而更加热爱中国传统文化,所以不能算是纯粹的艺术教育,而应该纳入基础教育、素质教育和文化教育的范畴。

在高校从事书法教育这些年,刘守安先是在欧阳中石的带领下,与他的同事完成了首都师范大学从博士后、博士、硕士到本科、专科的完整高等书法教育体系建设,使书法教育纳入我国现代学科建设的体系中,成为文化艺术教育中的重要门类,在高等教育体系和学术领域中站稳了脚跟。后又亲自创立了中国传媒大学中国书写文化研究中心,多年来一直旨在将书法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行更广泛的研究,“书法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藏丰厚而深刻的文化内涵。只有逐步建立起完整科学的理论体系,才能把书法的学术水平升华到新高度,真正找到书法教育在现代学科建设中的位置。”

放眼全国高校,书法教育氛围仍是较为薄弱的。在书写工具日益发达的今天,对汉字书写的重视应该提上日程。刘守安曾写过一篇名为《书法是当代大学生的必修课》的文章,谈到在校大学生不仅是现代人文与科学技术的学习者,也是中国民族文化的继承与传播者,如果说外国语言文字是中国当代大学生必备的素质和技能,那么,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写好汉字则也应当是当代大学生的必修课。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书法是中国民族文化血脉的重要元素,血脉不能断,重要元素不能流失。特别是书法承载的文化传承意义,使得书法的重要性不仅仅停留在字形字体的模仿和规范上,学习中国书法,实际上是透过书法的窗口,去窥探丰富多彩的传统文化世界,得到技法和精神上的双重滋养。就如刘守安说的,“对学生来说,学习书法不仅是沉潜经营点画之学,而且是在修炼毛笔书写技能中欣赏书法艺术与体认中国书法文化的综合过程。”

【责任编辑:李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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